清君侧_作者:层峦负雪(51)

  这当中还出了些麻烦也缺乏可陈,好在俱是有惊无险,父子两人远离了皇城,在边郊定居,只是这事给褚父带来了不小的心里影响,心病难医,第二年褚淮殿试前便撒手人寰了,因这事褚淮有相当时间很是沉郁,原定上书请去做乔逐衡的军师也作罢,去了父亲曾经待过的尚书省。

  听闻乔逐衡首次出征,褚淮不知怎么想得,抓出自己养了不少时间的鸟雀,稀里糊涂写了信过去,那会儿褚淮孤立无援,也无人可诉心中苦闷,虽一年不见乔逐衡,但这儿时友人总是好过那些同僚。

  这封信寄出去就没抱什么回复的希望,但一个月后乔逐衡回信了,字写得还是那么丑,通篇都是孩子气的闹脾气,不住怪褚淮走得着急啥也不讲,说自己气得好几天没吃饭,骂了他好多个骗子。

  见了这些字褚淮忍不住笑起来,他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只有乔逐衡还没变,褚淮首次在沉郁中看见了些许光辉,心中阴霾去了些。

  褚淮也毫不示弱尖牙利嘴回了过去,两人就这么斗了三通嘴,最后一次褚淮随口提了一句皇城春天的时候满城花香,看见不少宫人攒了去酿酒。

  乔逐衡回复说自己当时也酿过,但不知道加了什么,酸得人张不开嘴,喝得闹肚子。

  这件琐事一提,勾起褚淮不少回忆,念以前趣事,想写得也就多了起来,渐渐又亲厚如初。

  等乔逐衡打南羌的时候,两人约定见面,谁知待到洗尘宴当天,那盛况褚淮都惊呆了,硬是挤不进去,最后还抛了书生斯文,坐在墙头上在暗处看了全程,最后被卫兵赶下去险些被当成刺客。

  那一刻褚淮首次意识到自己和乔逐衡的位置真的太远了,不仅是地理上的远,个个方面,都太远了,自己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怎么适合去接近乔逐衡。

  看那人风华正盛,和三皇子对饮,侃侃而谈,像是把他的眼眶都烧了一下。

  儿时无忧,没这么多顾虑,但现在大了,许多事总是要考虑的。

  褚淮永无法忘记那天的乔逐衡,人前是风姿卓然的大将军,人后则是带着孩子气的邻家少年,这样的人如何不让人让人心生欢喜,再想起往事重重,念及与这人通信诉说,心思骤乱,已是倾心。

  但这事是万万不能出口的,身世,礼教,地位,一座接一座的大山横亘在前,最终只能揉成满腔情意,诉诸笔端,每次写完大篇还要再三斟酌,克制万分。

  三皇子受伤,改朝换代,外戚盘踞都是后话,褚淮在这波涛中磨得四平八稳,终于成了那副内敛的样子,因在朝中见多,也帮了在外的乔逐衡不少忙。

  后来几次相见都是褚淮躲在暗处看着乔逐衡,他没有勇气上去,而且他成了三皇子的心腹,若同镇国将军走得太近只会引火烧身。

  三番四次,褚淮便习惯了,习惯站在暗处,习惯默默看着乔逐衡,习惯把自己的锋芒全部遮掩起来,看着无害而温软。

  反观乔逐衡,也是个奇人,多少人历经十年砥砺早都磨得个性圆滑,就算不圆滑也是非常平和,断然不可能这般不驯。

  想来乔逐衡可能是磨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别人都是把自己的棱角一个个打磨平滑,他倒好,死磕着一个狠磨,反把自己叛逆的个性越磨越尖削,摸上去不仅刺手,还能噌地刮掉一层肉。

  这么个锋芒毕露的人,不甘降服扬枪而逃,把叛名接了稳稳当当,褚淮听闻又是气又是心疼,可就是这样耀眼而恣肆的人占了他满心。

  就连现在和乔逐衡到了外族,他也还是只习惯在远处看着乔逐衡,主动与他拉开距离,看着他的喜怒,看着他结友畅聊,权当自己是一个摆件。

  褚淮还没有考虑清楚在乔逐衡眼中他该以什么身份出现。

  但现在,那三个字一出,把褚淮脑袋里的冷静都敲掉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

  你喜欢的人恰好也钟情着你,当你是心上人,既已两情相悦,何不一诉衷肠,长长久久。

  冷风短暂凝固了沉默,褚淮心头狂跳,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抱住乔逐衡对他大吼——傻子!这都是我写的!!

  但读书人的矜持压制着褚淮躁动的神经,褚淮平复了好久心情,酝酿了又酝酿,张开嘴又合住,明明是很短的时间,褚淮却觉得像是沧海桑田的一趟。

  褚淮的嘴转不过来弯,低着头半晌才低声:“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