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杀_作者:极慕(70)

  昆玉不知道的是,谢玄曾在成年后耗费一半寿命开过天眼,一直明白天命加身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琼华。既然如此,琼华的结局可想而知,所以在蚩尤旗现的时候,他心里便早有算计,开始了一番连环的布局,只是出于私心,他不希望将干净美好的琼华卷进来。

  从来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若是为你,逆天又如何?

  “后羿弓曾跟着曜帝征战南北,他的主人历来被皇室视为下一任的继承人——因而夕照才会如此拉拢步蒹葭。”谢玄边说着,便扯开了瓷瓶上的木塞,将自己的心头血滴了下去,“传闻天眼国师的后人之血能净化它,令其重新择主。”

  只见光华乍起,将金光奕奕的后羿弓笼罩在期间,氤氲出瑞气千股,云蒸霞蔚,直冲天际,映照得夜空大半紫红,甚至落下了夹杂着赤色的雪片来。

  “你就那么确定它会选大皇子?”昆玉茫然不解地望着这个一心为名利奔波的人。为何总有人拼了命的去争去夺,自愿那些穿上名利的枷锁,寸步难行?

  “总会有办法的。”谢玄舒了一口浊气,不期然剧烈咳嗽了几声,眉如勾月般紧紧地拧了起来,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只能伸出手,想着先收起后羿弓,待到下次遇到琼华,便交予他,然而他的指尖在将要触碰之时,忽觉指尖一灼。后羿弓在须臾间竟然化为一道金光,越过窗柩,向天际而去。

  幽幽宫阙里,手持一盏璀璨宫灯的身边的侍女恭敬地俯首,盈盈行礼:“恭送七殿下。”

  宫灯映在小径上,渲染出一大片雪白色,夕照望着她的头顶,仿若闲话家常般轻松随意:“你跟父皇很多年了吧。”

  侍女身形一颤,迟疑了一瞬,刚想回答,却听闻寝殿里嘶哑的声音响起:“罗雀?人呢?给朕斟茶。”

  闻声,夕照随意挥了挥手,侍女便应声转身而去。

  想来那个印象中高坐于皇位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深知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或许是竭精殚虑太久,皇室中人向来短命,照四哥的话来说,自从父皇向他询问长生之道之时,便已经呈现出天人五衰的征兆。

  他在夜风站立了一会,望着廊上如梦似幻的白纱宫帘,思绪清晰了不少,随即转身望着身侧纷纷扬扬的落雪,光看背影,挺拔而潇洒。

  倏忽天际之间,有一道闪耀金光划破天际,万道光华细丝于四周蔓延。感觉到一阵炽热的光芒直冲自己翻腾激荡而来,夕照心下一惊,手中折扇一扬,避开这忽如其来的流光溢彩。

  宫中异象乍现,有不少被惊醒的人都出了屋子,注视着景元帝寝宫的方向。一声龙鸣之音过后,夺目光华消散,呈现出一柄泛着金色的长弓。

  四哥的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夕照心里忽然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整个人如同冰雕融化一般,夕照动了动,似要伸手去摸,正要触碰之时——

  “住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比周身的落雪更让人心惊胆战。

  “照儿,小心被它的光芒灼伤。”不知何时起身的景元帝,身上随意地披了一身虎皮大氅,在侍女罗雀的搀扶之下,正轻咳着,浑浊的视线一瞬也不动地盯着夕照身前的神兵。

  那是分明是一双年逾古稀般衰老的眼眸,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果断与精明。

  原定与四哥一同追查皇叔遇害之时,但是时隔多日也未曾见到他踪迹,虽说他向来行踪不定,现下杳无音讯不免惹人疑惑。“父皇,四哥他失踪多日,他——”夕照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景元帝一挥手打断了。

  景元帝沉默了一瞬,目光在黑夜里愈发阴沉:“望舒疯癫,重弦出走,长河落狱,现下唯独琼华与你平分秋色。原以为,该有你告知朕蒹葭的下落。”

  “父皇?”夕照愕然,显然没有想到景元帝竟将一切都怀疑到自己头上,下意识斩钉截铁反驳道,“是我的便是我的,其他人再如何争也争不赢我。况且三哥、四哥向来与世无争,我没有这么加害他们的必要。”

  “放心,蒹葭必然没有出事,他若有不测,弓早已随主自焚。”

  景元帝的话如同一剂定心丸,抚平了夕照心里不安的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有不安分的。想收服谢玄,凭借一个蒹葭,够吗?你一向聪明,不用朕多说什么吧。”虽然身居幕后,但对于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景元帝向来再清晰不过。他哼笑一声,随即不再看夕照,苍老如榆树皮的手仿佛枯枝一般抚过自己的衣襟,兀自拢了拢,然后径自向前几步,伸出手握住了那柄静静等待主人的长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