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隙_作者:墨客不文(116)

2019-04-17 墨客不文

  皇帝冷着张脸,语气不怀好意到了极点,“蒋太医,什么病?”

  “回禀陛下,丞相体热惧寒,四肢酸软无力,是劳累过度所致,老臣开个方子按时服下,静养几天便可痊愈。”

  陈淮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朕知道了,你再去给元平候看看。”

  “喏。”

  太医拎着药箱退了下去,陈淮关了门,绕过屏风走到榻前,就呆呆看着王弘脸色微红的睡颜。

  看了一会,王弘就醒了,他的作息时间一向严谨规律,睁开眼睛的一瞬,他就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早朝,百官议论豫州战事的早朝!

  王弘腾地坐了起来,翻了被子,脚刚触碰到地板,一张脸就刺进他的眼睛里。

  是梦么?他记得刚刚做了少年时期和陈淮在琅琊郡游山玩水的梦,睁开眼睛时还有些混沌,那双狭长的凤眸看着他时还是没有变,令他有些错回到梦中感觉。

  王弘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迷迷糊糊道:“景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景言”唤得极轻,但是每一个音节都能化成毒药融进陈淮血里直抵心脏,清清楚楚地把心痛了一把,陈淮才有力气回答他:“邵,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一句话,犹如水滴破开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王弘像被人重重抽了一耳光,心里一下拨云见月:这是皇帝的声音。

  “陛……陛下!”想清楚这一点,王弘立马从榻上滚下,拜倒在陈淮几步远的地上。

  “臣不知陛下会来…不对!陛下怎么会在此处?陛下怎么能亲自来臣家中?羽林军呢?”

  “我只带了蒋太医出来,我怕他们打扰到你…”

  王弘抬起头喝道:“陛下!”

  “陛下是天子,天命在身,只可供臣民瞻仰,如何能下降到臣民家中?且陛下身系梁祚,只带一个肩不能挑的人随行出宫,如此任性岂非昏聩?”

  “……”

  “陛下儿戏之时,可有想到边郡将士还在奋勇杀敌,饱受战争饥苦的百姓还在依依盼着,这些人为的是什么?为国为己,也为陛下!因为能结束这个纷争乱世的人,唯陛下而已!陛下如此轻贱自己,又置那些人于何地?”

  听着王弘咄咄逼人的语气,陈淮完全忘了冲撞天子是死罪,只敢僵硬地坐在榻边,大气都不敢出。

  陈淮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被驯服的人好像是他。

  “阿邵,我错了,你别跪着,地板凉,来,起来。”陈淮扶起只穿着中衣的王弘,跟抱着块烧着的木炭似的,把陈淮吓得又叫了一次蒋太医。

  蒋太医为元平候诊脉诊一半就火急火燎跑过来,一把老骨头都快累散架了,好说歹说劝陛下不要着急这只是正常的热病症状,这才回去继续为元平候诊脉。

  “来,喝药。”陈淮把王弘扶回在榻上坐着,接过家仆熬好的汤药,舀了一勺递过去,却被王弘躲开。

  “陛下,臣自己可以。这里不比皇宫,陛下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陈淮执拗地把勺子伸过去,“我不回去,那里就我自己一个人。”

  “臣愿陪陛下进宫。”语气变回往常的平淡。

  “你还病着,不能下榻,我可以照顾你,我们在琅琊郡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语气温柔至极。

  王弘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疼得厉害,退让到这个地步,已经让烧糊涂了的王弘有些不耐,话经过滚烫的脑子说出来也火气十足:“天底下哪有皇帝躬身照顾臣子的道理?陛下快回宫里去吧!臣想睡一觉。”

  皇帝在身边,哪能睡得着?王弘只希望他快点离开,抬手想握住那只拿着勺子的手,可是眼前忽然一暗,这手也不知道打哪去,只听一声脆响,待看清眼前的人和物件时,那只勺子却不见了。

  只剩下一只颤抖的手,和一张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脸。

  时间慢得让人想死,王弘张了张口,却是无话。陈淮怕王弘下榻会被扎到,连忙去捡碎片。

  这个人已经变了,他不是那个会带自己跟家仆嬉笑玩闹的人,他不是教自己习字写字的人,他不是游山玩水眼里透过美景只有一个自己的人。

  他是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甚至不是皇帝的臣子,他效忠的只有自己的理想,陈淮记得他曾经对着涛涛江水豪气干云说:“天下大乱,胡贼猖獗,神器失威,主忧臣哭,这正是上天在警醒我们,堂堂男儿当以收复天下为己任,千万不能当一个懦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