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隙_作者:墨客不文(47)

2019-04-17 墨客不文

  走了约摸盏茶时间,数人走到目的地当地人所说的客栈——一座破寺庙,连后面的厢房都给坍塌没了,只有前堂还勉强算能住人。

  岑立眉头跳了跳,这几百人的乡野之地确实不太可能有客栈,总之勉强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这里头应该有郎中。

  岑立背着王病下车,已经有人把供案打扫干净,岑立把王病放下,掏出碎银朝那几人道:“你去打桶水来,你去跟村民买点米来,还有衣裳,你去喂马,还有你去找郎中,要最好的。”

  几人分散开去,不一会水来了,岑立又给王病喂了些,剩下的给他擦脸擦身,王病一身血污,脖颈的伤已经结痂,岑立小心地撕下囚服,擦那已经白肉翻飞的箭洞。

  第二次触碰这具身体,两次都一样是触目惊心的红,这次更是惨不忍睹,那遍布身体的鞭痕怎么数也数不清,再也好不了了。

  岑立费了好大功夫才擦好,这时买米买衣裳的人刚好端着热米粥和衣裳进寺里,放下后又识趣退出。

  岑立面无表情地给他穿衣,喂了些粥,王病一直昏迷不醒,粥吐的比吃进去的多,岑立强硬撬开他的嘴把勺子塞进去,米粥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吃粥都不让人省心!”岑立微怒,丢了勺子,直接把粥倒进自己嘴里,细细咀嚼后,欺身上前,唇部传来冰凉细腻的触感,岑立一开始很粗暴地把粥渡过去,又是流了不少出来,渐渐地岑立掌握了诀窍,花了一盏茶才伺候王公子吃完粥。

  “郎中来了!郎中请,您请…”一人领着个白发郎中走进寺庙,岑立对这号人物只能塞银子过去,简单明了两个字:“救他。”

  乡野之人淳朴,那老者看都不看捧到面前的银子,直接往王病走去,吓得老腰一抖,在村里的郎中看得最多的是热病和些鸡狗蛇咬伤,哪里看过这等惨不忍睹的大病,骇道:“这…这人还活着吗?”

  “活着。”岑立也知那人被吓着了,“他还活着,他很想活下去,你若救了他我给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那老者上去用手试了下王病的额头,挥挥手不以为然道:“年轻人净瞎说,老朽尽力一试。你差个人去我家里把我门左边挂着的药箱拿来,我都不晓得人伤得这么重,以为是普通热病,工具没带齐。”那些人没有岑立命令不敢擅自离岗,老者气得跳起来:“快去啊愣着干嘛?难道要我去?”

  “你去。”岑立指了刚刚那个领着老者来的人,“按他说的办。”

  药箱取回来了,老者拧干块布敷在王病额头,又脱下岑立好不容易穿好的衣裳,掏出药箱捣杵药草,先往右肩处贴。

  岑立脸越来越黑,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走了出去,四处晃悠,衣裳是王病掏钱买的,不适合下田,岑立坐在高处的草地上,舒服得闭上眼睛。

  他被人摇醒后第二天就上路了,一直从山阴到汝南,在汝南街道上被一故人认出,那是曾经赵国皇帝身边的宦官,父亲身边的人自然认得他,那宦官在赵国灭亡后就跟随大批匈奴人逃到汝南,汝南是两国交界,梁人在这里反过来被匈奴人欺压。岑立被他带回府上,那宦官府上竟然藏了好几个赵国大臣,一见岑立都拜倒在地三呼“天佑大赵”,还不止几个大臣,他们在汝南城势力众多,几乎在汝南的匈奴人都听命于他们。岑立本来跨过汝南就能回到故国,却使了个回马枪,在众大臣疑惑的表情下南下建康。

  岑立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那么聪明一个人,经历安羲之祸都活了下来,绝对不会死在山阴那样的鬼地方。

  之所以是建康而不是山阴,是因为他一到汝南就发现有人跟踪,在旧臣和族人的帮忙下,顺藤摸瓜,得知他在建康廷尉狱里,立刻抓了几个熟悉地形的人去往建康。

  岑立一夜没有合过眼,这一睡竟睡到黄昏,还是下属来叫醒他,说王病已经醒过来了。

  王病睁开眼看到一把白花花的胡子,脑袋还是一片浆糊,像个婴儿傻傻看着混沌初开的天地,那把白胡子在自己额头不知干什么,然后就走开了。

  白花胡子走后,一双浅色眼眸照亮了这片混沌天地,王病在廷尉寺里也没说多少话,一是没有力气二是王弘极少去探望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活像锯木头:“对不起。”

  你来了。对不起,我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伙伴,你却慷慨地对我伸出援手。

  更重的话也有,可是只有这一句对不起,是现在一无所有的王病唯一拿得出手说得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