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宣璟脸上的神色闪过了一瞬间的怔愣,灼热的目光随即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脸色也立刻变得十分难看,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他死死的盯着安珏略显冷漠的侧脸,声音冷冽得如同万年寒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是因为我从在双槐镇开始就一直都在被你牵着鼻子走的缘故,”见他仍旧死扛着不肯承认,安珏又是淡然一笑,目不斜视的与他四目相接,“所以让王爷不小心忘记了一些事情……”
忽而尽敛了笑意寒声道:“那就是我也曾经是从波谲云诡阴谋丛生的权谋中心和瞬息万变凶险诡诈的战场上走下来的人!”
言下之意,你之前所耍的那些小把戏,我全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同你认真计较而已。
两人的目光在咫尺间短兵相接,方才的暧昧旖旎气氛在瞬间内被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所取代。
屋里落针可闻,一时间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只有烛火被晚风吹得轻晃的影子在明明灭灭的轻轻摇曳着。
宣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像是看不见底的幽潭,隐在袖中的双手不动声色的紧紧攥住了袖摆,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良久,他才松开袖摆敛尽气场轻笑了一声。
“是了。”
他转身坐回了桌边,又抬眸看着安珏道:“这才是祁耀的定远将军应有的模样……先前一直被你纵着,倒是本王疏忽了。”
他将称谓直接换回了本王,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再继续伪装下去用感情这条线去束缚他了。
“话已至此,”听见他终于承认了下来,安珏才道:“还望王爷今日能同安某交个底。”
宣璟道:“你问来便是。”
“安某想知道,”安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直白道:“你耗费了如此多的心力将我从双槐镇上诓回来,除了想要拉拢这平南侯府和安国公府之外,可还有什么是与我本人有关的图谋?”
宣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冠冕堂皇的敷衍之词和虚情假意的风言俏语在嘴边转了好几转,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重整山河,共襄盛世。”
是的,他胸有大志,想重整山河,收复天下,所以他需要一个将军。
一个既能替他守住边关,又能替他大杀四方的人。
因为自从“三藩之乱”以后,曾经一统过天下的邛菀国已经是大厦将倾一年不如一年了。
特别是最近几年,文官当道,武将凋零,朝堂上的某些废物除了争权夺利和纸上谈兵之外简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而真正能派上用场的那几位股肱之臣,也都已经死的死,老的老,没剩下几个了。
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个能让他全心全意的交付信任,同他一起携手共进守住这百年基业的人。
且天下一统,山河永固。
这也是他战死在沙场上的外祖父和舅舅的遗愿。
“你曾经在安府对我所做出的评价也并非没有道理,我的确是用了卑劣的手段将你强行留在身边又诓回昱京来的,不过,”宣璟见安珏不说话,忽然站起身郑重的道:“我在郴阳郡守府里对你所说的那些话也并不都是假的,至少那句会信你,护你,不会让你重蹈覆辙,是真心的。”
“谨之说过,在世为人,生而平等,但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平等?我费尽心思的把你推上平南侯世子这个位置,就是希望能让你有一个相对平等的身份,然后和我并肩前行。”
“双槐镇那夜的盛景你还记得吗?我希望终有一天,这天下处处都会如它一般海清河晏,再无战火燎原。”
“安珏,”宣璟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尽是势在必行的决绝和坚定:“君子踽踽,盛世可期。”
“君子踽踽,盛世可期。”安珏下意识的将他最后的这八个字重复了一遍,在那一瞬间几乎被他眼中猝然迸发出的光芒晃花了眼,不由得偏头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微微垂下了眼帘。
良久,才又重新抬眼对上了那双璨若星辰的秋水明眸,嗤笑道:“这天下是否海清河晏,于我又有何干?”
听完这话,宣璟的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了下去,脸上尽是掩藏不住的失望之色。但他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对着安珏笑了笑:“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是本王妄求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不过既然你是想还这天下一个海清河晏,那踽踽独行就未免太过凄然,此路艰险,不如结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