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神色异常平静,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着,“驹骊只能载两人,带挽银走。”
“阿娘,不!我要跟你一起留下!”昏昏沉沉的青衣少年闻言,大声反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要站稳。
萧夫人摇摇头,只唤了声:“好孩子。”就紧紧抱着少年,眼泪簌簌落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何尝不痛心煎熬,提不动剑,杀不了敌,没有半点仙术,留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但她不能丢下府中其他人不管独自逃命,萧家的修士门生和盟友也知道今夜逃不掉的命运是凶多吉少,但他们都还在为守护而战,她不能走,她是萧家的主母,她必须留下。
只有这唯一的儿子是她唯一的私心。
唐家六小姐发现了要撤离的两位少年,尖叫着驱手下人鬼前来追捕,被陈襄提刀挡在中途。
“羡之,挽银就拜托你了,”她很快松开手,对着姬无羡含泪道,“我们萧家欠你太多,只有来世再报。”
“阿娘!”萧挽银哭出声,死死抱着母亲,哭得嗓子都哑了:“我不走!我不走!阿娘,我要留下跟你一起!我不走!”
萧夫人狠下心,将少年推向姬无羡:“羡之,带他走。”
“伯母,您保重。”姬无羡轻叹一声,扬袖飞出一串白色纸人,手拉手的纸灵如同一条白绳将青衣少年紧紧缚住,他拉着绳子这头一甩,便将好友放倒在马背上。
“羡之!放开!快放开!”萧挽银死命挣扎,哭腔逐渐无力,“你放开我!求你了。”
姬无羡没有说话,翻身上马,回头望了萧夫人一眼,后者含泪对他点点头。
追兵已至,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臭气息,昔日华贵大气的仙府,已在这寒夜沦为人间炼狱。
红衣少年眉目间杀气凌然,华丽弯刀锋芒毕露,在血色与火光中,硬生生在敌人和尸鬼群间辟出一条生路,闯出重围,驹骊终于摆脱围困,一蹄子踹飞几条唐狗,振翅飞向天空。
唐琼却是不慌不忙地执扇斩下阻拦者的头颅,眯起眼睛望向那匹白马消失在墨蓝的天幕尽头,冷笑一声。
银星球嗡嗡震动着翅膀在前方引路,低垂的云幕沉沉压下,厚厚的云层触手可及,如同一团团黑色梦魇漂浮在天空,驹骊避开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心,擦着不被卷入混沌的云啸边缘度过那片危险区域,最终平稳安全地在云中穿行,往襄阳方向飞去。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冰冷的雪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少年们的脸。
姬无羡扶着虚弱的好友,神情严肃一语不发,剖丹之后羲之担心他的身体,让留在姑苏养病不让随行,他无法安心呆在后方,又不敢去找羲之,因此干脆偷溜来河洛一线,先来看望萧挽银,再自请协助萧衍反唐,没想到今夜会有这样一场变故。
萧氏在劫难逃,他不敢再看云端之下连绵的火海一眼,身体因为鬼咒引发的寒症而不住颤抖,勉力将涌上喉咙的血咽下,心中却是气血翻涌不止。
观尘镜引发群妖祸世,百鬼夜行,而唐氏大军被挡在河洛半年,倒是给南方留了充足时间布防,兰谢两家联军以巫山为界筑起第二道防线,东宫则与南境大小仙门则在剑门关建阵防守。
河洛战事愈发紧张,兰谢两家拨出部分联军来援此时已北上至襄阳,离河洛尚有一段距离。
照今晚的情形来看,河洛这道防线被破已是必然,他要尽快回传消息。
姬无羡抬手,勾了勾手指,火夕雾亮起莹莹的光,红线自他指尖蜿蜒而下,穿破重重黑云,莫入无尽夜空。
“大哥……”姬无羡念动口诀,在心中呼唤兰羲之。
指尖红线轻颤了下,自那边传来熟悉的温柔语调:“阿羡,我在,你怎么了?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大哥,萧家出事了……四方结界将破,河洛城……或许守不住了。”听到那令人安心的声音,姬无羡眼眶一涩,将今夜之事告知兰羲之,回想述说之际,心情愈发沉重。
他想救人,可当时的状况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能做的只是带着萧挽银离开,徒劳又无能为力的颓废感将他淹没,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边安静听完,沉默半晌,又道:“阿羡你有无受伤?”
“我没事,但是河洛城需要支援,”姬无羡深吸一口气。
“嗯,了解,我们今夜就出发,中途汇合。”
“大哥对不起,我瞒着你离开了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