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侯_作者:白刃里(29)

  太子知道他说的是青涯,便看向薄胤:“听见了?”

  薄胤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

  殿内,沈庭央坐在太子身边,盯着桌上花纹出神。

  “锵当”一声轻响,楚腰弯刀和还霜弓放在案上,薄胤将它们推到沈庭央面前,“小殿下”。

  而后又将青涯的佩剑“画影”,也搁在了一起。

  沈庭央缓缓抬头看着他,又挪开目光,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太子便说:“先出去罢。”

  薄胤就走到门外,守在殿前廊下,阳光投下他长长的影子,如沉默的松柏。

  “……原来是那个薄家。”沈庭央心里五味杂陈。

  太子说:“太|祖当年没有株连前朝王族,世代延续至今。若当年没有改朝换代,如今身为太子的或许就是他。”

  沈庭央立刻要阻止他这大逆不道的话。

  太子摆摆手示意无妨:“正如此,他身为悬剑阁的人,如今的出路只在东宫。前朝王族起事的叛党皆被他手刃,我皇叔灜西王倒是想召他到麾下,但无非是命他刺杀要员异党,早晚逃不过兔死狗烹。”

  沈庭央沉默不语。

  薄胤是前朝王族遗脉,暗中绸缪的逆党早就找上了他。一旦起乱,薄胤必然脱不了关系,他假意配合逆党,却另一头布设了陷阱,将之一网打尽。

  出事那天,正逢逆党逼他乘乱杀死青涯,带走沈庭央。

  或许青涯真的背叛了沈庭央,又或许只是为了计划进行下去,薄胤杀了青涯,刚好被昏迷转醒的沈庭央看见。

  人人都有苦衷,人人心怀千秋大业,可最亲近的人死于另一个亲近之人剑下,沈庭央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他轰然倒塌的过往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说:“孤可以将他逐出东宫。那样,悬剑阁再不容他,因他这身份,便唯有遭各路人马分尸的下场。倒不如干净了断。”

  太子对门外道,“进来吧。”

  薄胤平静地走进来,一身武袍衬得他英俊无比,沈庭央如今明白,他身上为何有种雍容贵气了,前朝薄氏皇族,一切都是天生血统所注定。

  太子说:“他的去留死活,你说了算。”

  沈庭央震惊得发懵,薄胤抽出沉水剑,单膝跪下,双手捧剑给他,这在武者之中,是任眼前人处置的意思。

  杀了薄胤?沈庭央喉咙仿佛被人掐住,怎么可能?青涯已经死了,再让他亲手处死薄胤,他非得疯掉。

  他沉默许久,无力地道:“我不杀你,薄胤,我做不到。就到此为止吧。”

  他疲惫地闭上眼,那是他自幼的漫长时光,他对薄胤恨不起来,但青涯就那样死在眼前,他永远都忘不了。

  薄胤收了剑,深深看他一眼,走了出去。

  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沈庭央至今不明白,仿佛所有人在某个节点上,都走向了彼此的分岔路。

  沈庭央趴在太子的胳膊上,闷声说:“殿下也做过这样的选择么?”

  “嗯,很多很多。”萧斯澈说。

  萧斯澈修长的手指顺着他头发,“怪孤逼你吗?”

  沈庭央摇摇头:“早晚而已,总会有这一天的。”

  沈庭央发现,他反而轻松了许多,如同放下了心结。薄胤时常在萧斯澈身边出现,他也并未有什么不适应,就当陌生人罢了。他依旧没勇气问,青涯究竟有没有背叛自己。

  只是命运实在微妙,“前朝太子”和当朝太子站在一起,这更是老天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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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沈庭央打算出去,却在赤霄宫内撞见了云追舒。

  “苏晚,你在这儿干嘛?”云追舒惊喜又茫然。

  他稍一端详沈庭央,便发觉他身上衣袍是轻容纱,胳膊上的金臂钏出自宫中匠人,乃至发带、玉冠也是宝照锦、叶尔羌玉,不由惊愕地道:“你、你不会就是……”

  沈庭央身姿笔直地站着,笑吟吟道:“云少爷,他们叫我‘绾公子’,你还唤我苏晚吧。”

  云追舒拉着他,满心喜悦:“能再见着你就好!你……你整日都要待在这儿么?”

  “正要出去。”沈庭央笑道,“还不知金陵城里哪儿最有意思。”

  云追舒热情无比地拉着他就走:“走走走,那就得跟我走了。”

  及至城里最大的酒楼,还有两名少年正等在雅间里,沈庭央却都不陌生。

  当年一起在辽阔草原上驰马挽弓,这几人都曾是他好友,却也都没见过他面具下的容貌,如今已认不出沈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