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侯_作者:白刃里(84)

  桓期毫无所察,独自坐在院后湖水边,望着一池平静水面出神,手里握一枚样式简洁的羊脂玉佩。

  那玉佩是前些天从湖里捞上来的。

  桓期险些淹死,被沈庭央拖上岸,身上一串篆刻符文的黑曜石不见了,仆人们费劲打捞许久,黑曜石没找到,反而捞上沈庭央的一枚玉佩。

  桓期私下里把玉佩拿走,命令仆人不许外传,就这么把玉留下了。

  留下也就留下,问题是他总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把玉拿出来边看边发呆,失魂落魄似的。

  桓仲亨听说此事,起初不信,今日来看,儿子还真在睹物思人。

  桓仲亨怒火中烧,这副德行简直太没出息!

  “你看什么呢?”桓仲亨沉声问。

  桓期恹恹道:“说了别来烦我……”

  话到一半,回头见父亲负手瞪着自己,桓期浑身一抖,险些摔进湖里。

  慌慌张张藏起玉佩起身,又被自己绊一脚,膝盖发软,咕咚一声跪下了,好不狼狈:“父亲……方才不知是您来。”

  桓仲亨的眉毛都要气得立起来了,指着他怒道:“把那玉佩掏出来!行啊,瞧你那点出息,崇宁王世子都把裴罢戎弄死了,你还在这儿偷偷想人家?”

  桓期一头雾水,被骂得发懵:“父亲在说什么?裴罢戎怎么了?他成天惹是生非,要死也是自己……”

  桓仲亨的肺都快炸了,自己精明一世,怎么生了个三天两头就犯糊涂的儿子?

  “裴罢戎在銮金楼被人设了局,一脚踏进去,有去无回了!”桓仲亨吼道,“便是没他这档子事,桓家跟崇宁王也是水火不容。”

  桓期浑身一激灵,脑子总算开始转,可桓仲亨一个箭步冲过来,戳着他脑袋骂:“你这里头装脑子了么,嗯?”

  桓期狼狈躲闪,连连认错。可怜桓仲亨堂堂一国右相,此时追着儿子满院边跑边骂,跟市井屠夫教训儿子也没甚么区别。

  总算弄清楚发生什么,桓期好歹恢复正常了,疑惑地问父亲:“崇宁王已疆场殉国,小王爷脾性与他也不甚像,说不定……说不定能收为己用?”

  桓仲亨仰头饮尽一盏茶,肝火浇下去几分,冷冷道:“太后、皇后都出自咱们桓氏,那小世子袭爵之后,也不会坐看桓氏风头日盛,更何况……”

  他被岁月蚀刻出的眉心川字纹皱得极深,目光阴鸷:“更何况,咱们与他的不共戴天之仇,早已酿下。”

  桓期起先还未反应过来,忽一转念,背脊都窜起一股恶寒:“父亲是说——崇宁王之死!”

  桓仲亨厉色瞥他一眼,桓期倏然噤声,崇宁王沈逐泓的死竟是自家人参与造成,他简直始料不及。

  那么沈庭央与他就是杀父之仇,他这点儿萌动心意,与之相比,压根什么都不是!

  “裴罢戎死也就死了,他那天想在湖里淹死你,说不准真假,但早晚也做得出这种事。”桓仲亨意味深长道,“可崇宁王的死不一样,一件事既然做了,就总有暴露的可能。依我此生经历看来,我们使出万般手腕,也不能保证永远万无一失!”

  桓期声音发颤,袖中捏着羊脂玉佩的手也在发颤:“我……明白了。”

  皇宫。

  沈庭央依规矩入宫向皇帝请安,刚迈出宫道,就见奉天殿前的皇宫广场上设了道场,数名僧人缓步穿行其中,诵念声遥遥传来,香火袅袅,令人恍惚。

  “小王爷这边儿请。”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喜,已在此特意等候,为沈庭央引道。

  沈庭央随他沿着右手边步道绕过去,边走边问:“魏公公,那是何方高僧?”

  魏喜笑了笑,低声道:“裕王为陛下请来的,说是一直在南疆附近的小寺庙清修。英雄不问出处呐,陛下见了几次,今儿就让他摆场了。”

  “原来如此,魏公公说得倒没错,英雄不问出处。”沈庭央也笑笑。

  他心中暗忖,光熹帝几个儿子,除太子以外,都已去各自封地。

  裕王萧斯允在如今几位皇嗣中排第三,封地临近南疆,生母是当今皇后,母家是桓家。

  裕王今年要回金陵一段时间,此时为皇帝找来这么一个称心意的高僧,想必心思手腕都不简单。

  沈庭央此时倒不在意其他问题,最重要的在于,裕王母家是桓家,与右相桓仲亨、皇后、太后是真正的一家人。

  崇宁王逝世不到一年,最大的忌惮消失,桓家这就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