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记_作者:周不耽(25)

2019-04-12 周不耽

  心知已经无法劝阻,雒宁慢慢低下头去:“……叔父,假如我说,我已经作出了选择呢?”

  “你……?”雒易心内浮起不祥之感,却闻得帐外隐隐响起了阵阵闷雷,震得樽中酒水也微微荡漾起来。

  那并非雷鸣,而是千万铁骑正绝尘奔赴而来——

  雒宁低道:“叔父,所幸侄女我此行,并非孤身一人前来。”

  *“襢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伤女。”出自《诗·郑风·大叔于田》,其意为“我的郎君英勇无畏,赤膊徒手与虎搏斗,将猎物献给他的公朝。我的郎君不要掉以轻心,防备猛兽突然发难,伤害你把性命抛!”这是女子歌颂所爱恋的青年猎手的歌,表达了自豪与担忧相混杂的心情。也有人认为这是影射“郑伯克段于鄢”这一骨肉相残的悲剧的讽喻之作。

  第16章 正中埋伏

  晋国地接戎狄,民风强悍,满朝诸侯卿士均以能征善战为荣,其中桓果更以勇武过人自矜。何况他视雒易为劲敌,有一个亲手擒获雒易的机会,又怎会轻易放过?虽然也有门客极力劝阻,但桓果仍然决定留屏飞羽留守后方,第二日一早,自己骑良马、点爱将,亲自率领府兵赶赴常山。

  行军到临近代国的疆界已是深夜,星云稀微,四野寂寂,只闻得寒风呼啸,如泣如诉。桓氏的府兵衔枚疾走,正行至一处狭长关隘,忽然在夜色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大喊:“主公且慢!主公且慢!”

  桓果勒马回望,奇道:“豫吉?你不是该在采邑收租么,来这里做什么?”

  桓氏的门客豫吉匆忙下马,气喘吁吁道:“主、主公,不能再往前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豫吉遥指山势,急道:“主公可知这是哪里?此地又唤‘回雁峡’,只因两侧峰峦高耸,峭壑阴森,大雁也屡飞不渡,只好折返,故而得名。这便是兵书上所说的‘隘’地,假若敌方在此地设伏,居高临下派兵出击,我们只怕会全军覆没啊!”

  桓果哈哈大笑:“你总是这般畏畏缩缩!我举兵出击,谁人知晓?又有谁会设伏于我?”

  豫吉心焦道:“主公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况屏飞羽那黄毛小儿给主公献的计着实蹊跷!假若雒易和代氏早已杀得两败俱伤,何故听不见刀戟相交之声?又为何不见奔逃的散兵?这隘口寂静无人,分明是——”

  豫吉的分析头头是道,桓果的脸色渐渐浮现出犹豫之色。忽然一只利箭呼啸而至,猛地射中了马前的豫吉!

  “豫吉!”桓果嘶声大喊,感到温热的血溅上了面颊。

  豫吉委顿在地,战马惊叫人立起来。为首的军士乍见变故,惊恐大叫:“有埋伏!”

  与此同时,一阵密集箭雨倾盆而至。桓氏的府兵纷纷落马坠地。桓氏阵型大乱,自相践踏,陷入一片惊慌失措。而两侧山坡上传来摇旗呐喊之声,山林哗噪,战鼓喧天,千百骁勇骑兵携万钧雷霆,自两侧掩杀而来——那首当其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似一只腾空飞跃的黑色燕鸟。

  主将出征,桓氏宅邸之内是少有的安宁静谧。廊下,酒酣耳热的少年抱着酒坛,正想来找沈遇竹畅饮闲叙。走到门前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房内一对青年男女低声细语:

  “……沈遇竹,你到底会是不会?”

  “稍安勿躁。我很久没有这么做过了。”

  “啊……沈遇竹!管好你的鸟!动个不停,真是烦人!”

  少年贴着门页偷听了半晌,好一番浮想联翩、忍俊不禁。想来沈遇竹即便再冲恬淡泊,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和佳人共处一室,哪有不顺水推舟成其好事的道理?自己若还觍颜拜访,可就太不识相了。

  如此想着,屏飞羽改变主意,转身正欲离去,却因为酒醉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绊倒在地,反而撞开了门。

  屏飞羽脑壳着地,眼冒金星中却见沈遇竹衣衫端整,坐于案前,手中握着一只灰黑色的信鸽,看清他的脸,还对他笑了笑。

  屏飞羽惑然不解:“师伯,你怎么——”

  只听“铮”的一声,一柄寒光熠熠利剑已赫然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屏飞羽瞠目结舌,一身的酒劲霎时从千百个毛孔中一齐惊了出去,他战战兢兢地偏过头,只见一名女子握着剑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英琦且慢。”沈遇竹起身拦下,“他只是个孩子罢了。”

  屏飞羽这才认出,这个英姿飒爽、柳眉倒竖的女人,竟是宴席上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舞姬英琦!英琦冷哼道:“这厮人小鬼大,不知给桓老头出了多少馊主意。他既然已经看到你我商谋,就是万万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