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一把拉住宋离的胳膊,生怕那人甩开自己跑了。
“我跟你说啊,人要是憋闷久了那是会出大事的。这你得听我的,咱呢,先去享会乐子,反正我们就是到了空山寺,一时半会儿的也干不出啥大事。”
“……什”
宋离被不悔一路往前拖着,刚想说些拒绝的话,不悔忽然走到他身后,两手按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往面前的戏园子里一推。
宋离罕见的踉跄一步,回头瞠目瞪着他,却还没死心想出去。
戏班子的侍者眼尖的喊了一句:“来了,上客两位。”
那嗓子,不愧是戏班出来的,宋离觉得头皮都给他喊的一紧。
不悔抱手站在原处,一副轻佻玩味的模样,活像个浪荡公子。
宋离顺手理了理袖口,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很快便恢复平静。
只是……
他瞧着不悔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宋离冷冷的看了不悔一眼,转身就跟着侍者走了。
不悔哭笑不得的追了上去:“师尊,你说你闹什么脾气呢?我是怕你无聊,带你解闷儿来了,怎么还给我甩脸子了。”
闹脾气?
宋离心里冷笑一声,又不是几岁大的小娃娃,他会为这点小事闹脾气?
不可能。
自诩一枝高岭之花的伏伽真人理都没理不悔,径直上了楼,寻着一处安静的雅间坐下。
不悔仍旧不依不饶:“怎么还不理人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侍者奉了茶上来,不悔让他放下,再倒壶热水过来。
那人动作很快,不悔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上,热水就送过来了。
不悔让侍者先出去,笑眯眯的凑到宋离跟前:“还气呢?”
“没有。”宋离淡淡道。
“你若还气呢,我就哄哄你。”不悔神采飞扬的挑起眉角,手伸进前襟里摸出一方小铁盒:“猜猜这是什么?”
宋离还沉浸在不悔的“哄哄你”中,目光又骤然被他手中的盒子吸引。
不悔随手晃了晃,盒子里传出“吭啷吭啷”的响声。
“嗯?”
不悔没再故弄玄虚,把盖子给拧开了。
淡淡幽香从盒中传来,小小四方之地平平的铺着一层苍绿。
是伏伽茶。
不悔拿指尖捻起几粒,轻轻洒进宋离面前的水杯里。
茶叶在水上飘扬旋转,很快便沉了下去。
“怎么还随身带着茶叶?”宋离问道。
“怕你喝不惯嘛。”不悔把铁盒塞回衣襟里:“这么些年,安掌门年年都要送上好些名茶,搁在我那都落灰了,你碰都不碰。好容易把你劝下山,哪能委屈着我师尊刁钻的口味呢。”
不悔把杯子往宋离那边推了推:“快尝尝,虽说定是没有山上晨露泡出来的茶水好喝,但是特别时期,师尊你就将就一下吧。”
他说着,自顾自的倒了杯戏院粗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我跟你说啊师尊,”不悔把杯子往桌上一搁:“这个戏园可有名了,尤其是那曲《桃花扇》唱的那叫一绝。”
宋离低头抿了口茶,入口清淡,唇齿留香。
“哦,今日也唱吗?”
“唱啊。”不悔道:“每日天黑后,头场便是。咱今儿来的早,还能挑个好位子。再晚个把时辰,只能搬小凳子坐前厅里了。”
不悔把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放到一边,朝宋离伸过手去:“师尊,狐裘脱了,一会暖和了就该着凉了。”
宋离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不复少年时细瘦,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不悔就这样悄无声息又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长大了,除去嚣张的个性,他还是体贴入微的。
宋离把狐裘递过去的时候,触到了不悔的手背。
“啧。”不悔不悦的皱了皱眉:“手好凉。”
不悔从雅间的白纱帐中探出头,朝外吆喝了一声:“小二!给我拿个暖手炉来!”
“哎。”宋离拦了一下:“我不冷。”
到了宋离这个境界早就不知严寒酷暑,左不过有内功护体,身体这些表征不过是自然反应,根本不会伤及他。
不悔又何尝不知?不过是看不过去罢了。
“你是不冷。”不悔在宋离手背上搓了搓:“手冷。”
不悔握着那手,恨不得揣进怀里暖一暖,但他不能,他只能这样规规矩矩的替宋离搓热了,把握好徒弟与师尊之间情分的尺度,在暖手炉送上来的瞬间,退到三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