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找到人,便把巨蟒可能怕泥炭的消息同段云飞说了一下。
他没说的太细,只说是在查巨蟒时留意到有这么一个说法,之前没太在意,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可以试试看。
段云飞听完后恍然大悟,连眼睛都开始放光。
他重重的拍了拍不悔:“对,就是泥炭!我刚刚还在想,这蛇胎的成分古怪的很,总感觉少了些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
“能帮上忙就行。”不悔笑了笑。
“肯定啊。”段云飞道:“我得去改良一下方子,你站这儿别动啊,再给我煎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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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泥炭的新方子很快便煎好,段云飞一脸严肃的让底下的门徒先拿去给几个症状严重的喝了。又等了一个时辰,原本气若游丝的人渐渐有了力气,虽然身上的蛇鳞还未褪去,但整个人不再透着死气。
段云飞大喜,立马让人接着去煎药。
安若素立马传信去了沧州和禹州,把这方子一并送了过去。
总算能缓过一口气的不悔趁着这个空当,赶紧去把好消息告诉宋离。
“师尊,感染时疫的百姓们喝了药,现在情况已经好转了。”不悔笑着说:“段谷主正准备磨药粉调理水质呢,你可以放心了。”
宋离闻言,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他本就病着,这口吊着精神的气骤然卸下,整个人都软了。
宋离揭开脸上的纱巾,扶着墙坐了下来。
地上灰尘泥土,还是含混着什么不明液体,宋离都顾不上了。
他靠着墙,头微微仰起。
天高高的,乌央乌央瞧不见一朵浮云。月亮倒是极亮,清辉洒下,大地都似铺上一层银霜,同未化尽的雪揉在一起,像条柔软的白毛毯子。
宋离清冷的面具终是融化在这雪夜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
这一天一夜,太过劳神伤身,他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宋离鲜少在人前示弱,可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不悔挨着他坐了下来。
身边依旧人来人往,药王谷的门徒进进出出煎药送药,空山寺的小和尚一波接一波的送来寺中山泉,千秋门的弟子三三两两的抬着担架,把重病垂危的百姓送到空气更流通的地方去。
这世间分明纷纷扰扰,连一点独处的机会也没留给他们。
可不悔刚坐下,宋离又觉得天地瞬间便寂静无声了。
能听见的,只有不悔低低浅浅的呼吸。
“累了吧。”不悔像宋离一样,伸长了脖子仰头靠在墙上。
宋离闭上眼睛,坦诚道:“累。”
这其实并不是个适合谈心的场合,连聊天都不合时宜。
不悔却笑了笑:“师尊,这还是我头一回听您说累呢。”
宋离应了声,没说话。
“在我的印象里,您好像……一直都是铁打的。”不悔顿了顿,接着说:“不知疲倦,不露破绽,除了有点儿洁癖,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人无完人,我亦如此。”宋离淡声道。
“您在我这儿就是完人,是上好的璞玉,一点瑕疵都寻不到的。”不悔反驳道:“您屡次三番救我,带我上伏伽山,教我习剑,育我成人。您全心全意护我,不留余地为我,恩深似海。”
“你是我的徒弟。”
“是呢,人人都说我是您最疼爱的小徒弟。”不悔轻笑道:“我自幼丧母,不得父爱。头一次受人爱护,便是在您这儿。后来我又得知,您用心头血入剑,只为换我一世平安。不悔自知命贱,得师尊厚爱至此,心中有愧。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无论天下道义如何,无论功过对错谁占,师尊在哪,我便在哪。”
宋离长睫忽颤,眉宇缓缓拢了起来。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你是什么人、是好还是坏,我比谁都清楚。”不悔轻轻伸出手,抚平宋离皱起的眉心。
寒夜中,不悔手心的温度依旧滚烫。指尖缓缓移到宋离的脸侧,不悔轻柔的将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微微一偏头便能将唇贴上宋离额头的距离,不悔愣是没动。
他保持着仰着头的姿势,轻声说:“睡吧,有事叫你。”
宋离在靠上不悔肩膀的那一刻,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所有的规矩、原则与无懈可击的隐藏,在不悔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不悔并不会强迫,哪怕他看穿了自己强撑的身体,也只是默默的为自己送上一碗亲手熬制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