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低低的喘了口气,感觉方才那股锥心的疼痛过去了,才不紧不慢的问:“先生医术高明,师承于谁?”
“怎么,”宋离换了一根粗点的银针,手腕翻转飞快的插进乌蒙的肩头:“夷主何时对中原这么了解了?我随便说个姓名,你便知晓么?”
“噗嗤——”乌蒙趁着疼痛的空隙笑了笑:“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无话找话罢了。”
宋离不咸不淡的说:“若是疼的厉害,便不要多言。省着点力气,一会该昏过去了。”
乌蒙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扎成筛子的胳膊:“倒是有一句,我一直想说来着。”他重新看向宋离,目光锐利透着精光:“我总觉得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先生。”
最后一针落成,宋离拿过沾湿的方巾擦着手,终于舍得抬眼看看乌蒙。
“夷主无话找话的方式并不高明。”
乌蒙半边身子不得动弹,他想耸耸肩,却只能僵在床边:“先生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孤身一人带着半大孩子进我这夷北大营没有半分畏惧之色。昨日把塔木措气个够呛不说,还敢直接开口问我要东西,你就不怕我病一好,立刻找你的麻烦吗?”
“哦?夷主打算过河拆桥么?”
乌蒙眯起眼睛,往前凑了些许:“看来先生是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啊。”
这一动,方才被乌蒙藏于枕下的牛皮纸便露了出来。
宋离眸光微动,视线轻描淡写的从那方小角上一扫而过。指尖在手背上不紧不慢的敲着,一、二、三……
乌蒙看着宋离的眼神倏而间迷蒙起来,他头一低,竟这么坐着就昏睡过去。
宋离漠然的从乌蒙身后抽出那卷牛皮纸,两手一抖便展开来。
牛皮纸总共三叠,一部分绘着中原和夷北的地形图,一部分写着夷北的战力部署,还有一部分则是夷人进军中原的详细计划。
如此机密的东西,乌蒙恐怕只有亲自带在身边才会放心。如此,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宋离记忆力超群,基本上看过一遍的东西便能很快记住。他两眼飞快的转动着,不消一会儿便将那叠牛皮纸看了个烂熟于心。
看完后,宋离将东西放回原位,抬手到乌蒙面前打了个响指,后者便立刻醒转。
乌蒙脖子一僵,意识有些模糊,就好像打了个盹,隐隐觉得有些地方出了差错,可看着面前表情都没带变的宋离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
“怎么?”宋离淡声道。
乌蒙下意识的往枕头后面一摸,牛皮纸的触觉令他安下了心:“没什么。这个……要扎多久?”
宋离道:“半个时辰。”
乌蒙闻言放松了心神躺了下去,他合上眼,头枕着牛皮纸:“劳先生半个时辰后喊我。”
宋离没有应声,过人的听力让他一早便听见帐外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算算时间,昨日说要去黔州城外挑事的夷人怕是吃了败仗被打回来了。
营帐的布帘被一把掀开,塔木措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
乌蒙不悦的睁开眼,用夷北话问道:“出什么事了?”
塔木措看了一眼在旁边坐的闲适的宋离,目光阴沉的好似要将他凿出个洞。
“你看他做什么?”乌蒙道:“塔木措,你该学学控制自己的脾性了,不能总这样胡乱撒气。”
塔木措咬了咬牙:“夷主,米尔多今日一早带人去了黔州城。原本想杀中原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他们竟然早有准备,米尔多一行……全军覆没……”
“什么!”乌蒙只觉一阵气血翻涌,他撑着床想站起身,无奈半个身子被针扎的无法动弹,只能兀自喘着粗气,越急越缓不过劲来:“谁准他擅自行动的?谁让你们乱来的?!”
“夷主!”塔木措一个箭步冲上来给乌蒙抚着胸口顺气:“夷主,您别着急,别生气。您这身子经不起怒啊,都是属下无能,等您好了怎么责罚都成,您快别气了。”
塔木措转向宋离,情急之下用夷北话冲他吼了一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想想法子!”
宋离恰到好处的给了一个“听不懂”的表情,一脸茫然的看着怒火中烧的塔木措和骤然间去了半条命喘不上气的乌蒙。
塔木措只好用中原话重复一遍。
熟料宋离听了只淡淡的说:“急火攻心,让他自己缓缓吧。”
“你——”塔木措气极。
他原本在营地外练兵练的好好地,突然收到信,说是米尔多带着人跑到黔州城外找事去了,不仅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气的他当场发了好大一通火,过来的路上看见好几个畏畏缩缩的中原郎中更是挨个将他们暴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