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把手从鼻梁上放下,问卓远山:“卓世叔看这幅壁画,有没有能和自己知道的关于飞升路的传言对应的地方?”
卓远山神游天外,没有反应。
应遥问了他两遍才一个激灵回过神,视线一扫而过,有些惊奇地道:“仿佛相差寥寥?”
应遥“唔”了一声,任由他再次陷入自己的心绪,转而开始思考自己的疑惑。
“他在想什么?”救俗剑遛进识海问,“想你怎么在锁灵阵里还有灵力可以用吗?”
应遥好不容易攒了一点儿灵力下来,被救俗剑的剑灵这么一遛达又消耗得一干二净,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薅了它的剑缨一把,教训道:“别乱动了。”
救俗剑舒舒服服地躺进识海,在应遥身后做靠背的剑身啪的一声倒了下去,应遥头也不回地一伸手把剑揽回怀里,潜神内视了一下腰腹上的伤口,冷笑道:“那要看他还有没有魄力再动用他那套把血肉转为灵力的秘法。”
剑修的一小截肝和脾脏伤得都有点儿重,之前和卓远山双修后虽然让伤势愈合了大半,可被新生的脏器顶下来的血块还都留在腹中没有收拾,左右都是自己的血肉,应遥干脆一股脑地把它们都缝在了肚子里,用秘法把它们转化成灵力。
因为血肉已经脱落,他还要避开完好的脏器,转化的速度也就极慢,半天才能攒下来一丝,被救俗剑一浪费自然有点儿心疼。
然而救俗剑躺在识海里左右打滚,应遥拿它无可奈何,只好纵容了它。
卓远山仍旧立在壁画前,看似在专心观察画面,但实则是在发愣。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应遥的那句“悔不当初”而感到酸楚,按理说渡过情劫的无情道修士应该不会再产生于大道无用的情感,就像刚才应遥举剑杀他,他也不曾有除了下意识地惊恐之外的情绪,被说一句“悔不当初”就更不应该有。
然而他偏生此时此刻站立此处,只觉得苦涩难言,不得其解。
卓远山背对着应遥,剑修看不到他脸上的愁容,水晶屋中被通天境主人残留的意志压制的他母亲的元神倒把卓远山的神色尽数收于眼底,她无声无息地从壁画中浮现出来,轻轻伸手碰了一下卓远山的脸颊,叹了口气。
通天境主人修为远胜世上修士,他留下的秘法叫她此时完全无法干预其中,卓远山感觉不到她的触碰,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任她已经从通天境主人残留的意志中知晓答案,也无法告知。
“长相思引……相思为引,你若对他无情,那引就不存在了,”她幽幽地叹道,“要么长相思引失效,要么你相思得太久,假也做了真。”
卓远山很显然没有从他父亲那里得知长相思引的弊端,她收回手回到墙壁中,又从天花板那里钻出来,坐到了应遥对面。
剑修似有所觉地转了一下视线,但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只当是自己疼出来的错觉,接着把视线放回了壁画上。
飞升路在整个画面中央,两侧的云气凝固一般并不翻滚,应遥试图从这些云气中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然而一无所获。
水晶屋的问题是“飞升路上画了什么”,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除了色彩绚丽的台阶值得一提,并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卓远山估计是指望不上,应遥思索了片刻,试探道:“爱恨怨憎,千愁万绪。”
一层台阶一层情思,大多也只是象征意义的,从没有修士把这数百种情思都经历一遍,水晶屋默认了他的回答,壁画颜色缓缓褪去——
卓远山骤然回身,脱口道:“什么?”
他定了定神,轻声问应遥:“所以该是斩断情思不闻不问,还是该历经情思知它三味?”
“都解释得通,”应遥信口应道,“怎么,卓世叔又拿不准自己的道心了?”
卓远山尚未回应,水晶屋又问:“若飞升之界衣食住行皆不如凡尘,乱景如微尘之众,尔等可仍愿闻道?为何愿往?”
应遥从始至终只看了一眼画着天上仙人之景的壁画,还刻意压制了思绪不叫它入心,闻言也没有转头去看那副壁画,只是盯着卓远山的脸看。
卓远山眉心上的剑痕刚刚完全止住血,救俗剑上的血槽带走了大部分的鲜血,没让他脸上留下太多血污,有意思的是他脸上的神情,应遥基本没见过神色恍惚的卓远山,一时摸不透他都想了什么,只好盯着他多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