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世界上根本没有龙,自然也就不存在龙能说的语言。银发少年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到第三天的午夜,他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诱惑,趴在镜子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枚金色的字符绕着黑球四周旋转。他不认识这个字,它既不属于伊巴涅语,也不是大陆语或者阿贝尔文。但冥冥之中,他知道它肯定是一个元音,因为世界是被动词创造的,而最先出现的便是神圣的元音。
银发少年刚刚明白这点就忽而惊醒。两个孩子发现镜中龙蛋的心跳似乎变快了!银发少年欣喜若狂,紧紧握住朋友的手说:
“盖因,我知道怎么让龙蛋孵化了!只要我能和龙讲同样的语言。”
“可是没人知道龙说什么话,毕竟龙是不存在的呀。”
“是的,它们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可是有一个地方,所有时空都交织在那里,那就是梦!在梦的世界里,我和龙就可以同时存在……假如我能在梦中创造出龙的语言,这颗龙蛋就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孵化。”
既然强大的法师可以在梦境中造人,那么创造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银发少年就这么试着去做了。
起初的几个晚上,他每夜都梦到新的字符,所有出现的字符都围绕着黑球旋转。他为每个字符都拟定了发音,并等待着更多的字符出现。可是到第三天,新的字符就不再出现。这就意味着,龙语只有3个字符,它们是元音同时也表示数字。没有更多的新材料,银发少年只好尽量让这3个字符彼此组合,合成新的字母,然后再构成词……镜中的龙蛋上出现了一条裂纹,从中隐隐透出金色的光。
龙语的复杂程度远远出乎少年意料,由3个字符组合成的新字母们还是不够用,银发少年只好在梦中让它们上下组合……还是不够,那么就让字符们叠加成三角形,按照其本身的数字来表示拼读顺序。
为了能让龙蛋尽早孵化,银发少年待在梦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习惯在梦里思考,也习惯像打开房门那样自如地进入梦与梦之间。镜中龙蛋也愈加活跃。
但是法师之子并不开心,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朋友渐渐分不清梦与现实的疆界。有时他刚把趴在桌上睡着的银发少年叫醒,对方却以为两人已经念了一整天的书。有时银发少年又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声称自己正是身在睡梦之中。
而且他意识到好友正在丧失语言……银发少年的伊巴涅语里逐渐夹杂了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单词,像是被撒入净水中的粗糙的盐粒,只有法师之子知道,那是龙语。起初,只要他稍加提醒,银发少年就会赶紧改正。
然而随着龙蛋的成熟,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令人害怕的程度。银发少年长久地待在梦里,等他偶尔醒来,开口说的也全是龙语。
法师之子万般懊悔,他觉得正是这可恶的镜子让朋友沉沦。终于,在龙蛋即将孵化的那夜,法师之子向朋友哀求:“亚德里安,我们不要再幻想什么龙和龙语了好吗?我求你,不要再进到梦的世界里去了……”
看到好友落泪,银发少年也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他对盖因说:“我很爱你,我最亲爱的朋友,可是来不及了,我已经将生命分给了这条龙。”
说罢,银发少年对镜子说起了龙语,镜中之卵如山谷般回应他的语言……坚硬而透明的蛋壳随之破开,屋外电闪雷鸣,世界整个地崩裂。银发少年的身躯也在改变,手臂迅速被红色的龙鳞所覆盖,他自己正在化为龙。
就在这个时刻,法师之子抢过友人手中的镜子,将之狠狠摔在地上,盐晶霎时间四分五裂,风暴骤停。
银发少年一声惊呼后就倒在地上,从此长眠不醒。
法师之子阻止了红龙降世,却也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自那以后,他偶尔在梦的间歇中看到一位骑着红龙的银发少年。少年总是悲伤地对他诉说着什么,他也试图回应。只是两个朋友永远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因为世上唯一会龙语的人已经死了。
“就是这样,故事讲完了。”卡洛亚洛先生抽了抽鼻子,温柔地递给身边的小姑娘一块手帕。拨撩鲸牙琴的歌者唱起伊巴涅挽歌,唱起失去的故土。两眼湿润的西比尔少女们埋怨卡洛亚洛是在瞎编,这个故事和佩列阿斯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银发少年应该和法师之子在一起,少女们坚称这两人之间天生一对。
卡洛亚洛先生急忙解释:“不不不,银发少年爱的当然是他的龙,他们后来幸福地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这分明是个好故事!”就是这番话,让他失去了好几位少女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