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衍跟他出去。扶桑轻轻一拍人间扶桑树的玉质树干:“我教你这柄剑怎么用。”
等扶桑说完,李疏衍问:“我怎么觉得你在交代后事?”
“我可能……再下来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扶桑拍拍李疏衍的肩,“估计只能天上见了。”
李疏衍皱了皱眉,听出一点不太妙的意味。扶桑又去见了一趟左正棠,回来的时候,看了李疏衍一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拢袖一点头:“我上去了。阿衍,照顾好自己,我不在,你别太不在乎自己的身子。我还想在天上见你呢。”
李疏衍点点头,没有出言挽留,翡翠眸子的山神一点点化作金光,没进了树中,一道金光自树冠直冲入云霄,很快就散去了。
李疏衍仰头望了一会,低下头,这才察出一点怅然若失来。
扶桑走得太突然,完全没给人准备,但看那火急火燎的架势应当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做,李疏衍也不好留他。
宿神峰的长辈,向来都不给人好好告别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睡不着,大半夜李疏衍招来一个浮灯,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
霜降元神稳定回来后就有点躲着他,看见他溜得比兔子都快,躲得李疏衍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李疏衍在岔路口顿了顿,遥遥看见小七的屋子漆黑,便没往那边去,抬步走向了还亮着灯的墨知年的居所。
浮灯盈盈映亮了屋前的空地,墨知年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了一堆零碎,手里摊着一根针,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它——他闭着眼睛,在眉心涂了一只天眼。借天眼观察器物的内里构造,是器修的基本课。
这东西李疏衍知道,是谢千秋托他带回来给墨知年的,当时针尾还缀着一团溃不成型的黑气,墨知年看见了都吓了一跳,惊道:“怎么把元神粉碎成这样子?”
此刻他抬了抬脸,面向了李疏衍露出乖巧的笑来:“师父。”
“怎么还在研究这个?”李疏衍看了看,没地方下脚,站住问。
“它的力量太暴烈了,和我想要的效果差太大,”墨知年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没法用。”
墨知年问:“师父,这灭魂钉最初是魔修的一种刑罚,可我想让这个东西只锁住元神,怎么样才能减掉它伤害元神的力量?”
李疏衍对器物有所涉猎,但这东西是从魔修那套出来的,路子野,他一时也没有好办法,皱眉想了一会,摇摇头道:“还是问问初一吧。”
墨知年轻轻巧巧地笑了一下,柔软地说:“不能问他呀。”
李疏衍疑惑地看他,墨知年道:“他是追根问底的性格,要问我前因后果,我又不能骗他,他知道了的话,不会让我做的。”
李疏衍被他这么一说,也想问问这东西的用处:“你做它,是想干什么?”
墨知年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狡黠一笑:“不告诉师父。”
李疏衍:“……”
嗯,白初一和他不一样,是没法这么糊弄过去的。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倒也不尴尬,安静得很舒服。墨知年低着头摆弄器具,忽然轻声问:“师父,如果弟子犯了错,您能原谅我吗?”
“人哪有不犯错的?错便错了,改正便是。”
“那,师父可有什么……原谅不了的事?”
李疏衍想了想:“有。”
墨知年眼睫一颤,问:“是什么?”
“一是明知故犯,二是死不悔改。”
墨知年沉默了半天,呓语般再问:“师父可做错过什么事情?”
李疏衍说:“有很多。我杀错过人,也救错过人,被蒙蔽过,也做错过决定。”
“后悔吗?”
“会后悔。”李疏衍承认,“我记得我在另一片大陆上的时候,惹怒过一个魔头。后来我走了之后,那个魔头屠了我住过的城。有时候会想,不逞那一时之快便好了。”
“这是师父最后悔的事情吗?”
“不是。”李疏衍沉默了一下,“我最悔的是……你师祖仙逝的时候,我在跟他生气,没有好好道别。”
“……师父有喜欢的人吗?”墨知年耳朵一动,忽然说。
“现在吗?”李疏衍愣了一下,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无奈:“没有。”
“有喜欢师父的人吗?”墨知年继续问。
“我想,”李疏衍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