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头一个反应不是旖旎的心思，而是伸手捧起他的长发，自头顶起一寸寸释放妖力，小心将长发弄干。一边做事，一边还不忘教导不懂事的小朋友：“头发不能湿着睡，容易受凉。”
秦奚乖乖任他忙碌，然后无辜地看着他说：“可是我不会生病。”
玄烨一哽，差点没把他头发揪下来。
心神乱了，差点连这小家伙不是普通人都忘了。
好容易让隔壁的小朋友睡下，玄烨回了自己房间，在书桌前坐下，盯着没有开机的电脑屏幕沉思。
活了万年多，又在凡尘界人类之中生活了几千年，若说玄烨什么都不懂，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没尝过，却亲眼见过，猜都能猜出来。
若说第一次见是防备，随后是起了招揽之心，再过后便是因为自己隐秘的爱好而生了亲近之意。这一路来不过十几二十天的时间，他却是真真切切将人放在了心上。会记挂，会担忧，会照料，会迁就，便是不曾动情，也相差不远。
许是天地间就这么一位，万年时光中只遇到这一个。明明是他提不起半分好感，甚至连关注都不想关注的人类，却满身秘密，又诚挚纯善，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注意。
还谈不上爱，但切切实实的喜欢。哪怕他什么都不懂，哪怕他比妖还要追随本能而为，哪怕他满身未解之谜，依旧喜欢。
玄烨知道，若是不想最后秦奚的秘密解开伤人伤己，现在退一步是最好的时机。可冥冥之中又总有声音告诉他，倘若此时退了一步，日后便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或者妖，或者任何生灵死灵。让他见而生喜，小心照料，不计后果，不问来由。
太危险了……
已经是如履薄冰的处境，连活下去都要靠与人类为伴与天道斗争，又哪里有什么心思谈那些情情爱爱。况且他还有着无尽的寿命，沉重的责任。一旦他选择为所谓的爱自绝生路，在他之后，就很难会再有朱雀诞生。
届时，会是哪般模样，他也不知道。
也许运气好，如同现状，靠着另外三个老朋友支撑下去，秦奚……也如同沉睡了很久那样，活下去很久。也许，事务处乱起来，南地失守，天道胜一筹从而使得所有妖灵消亡。而秦奚，则成为寿命短暂的普通人，就此或辉煌，或庸碌的过上一生。
代价太重，他不敢轻易去赌。
无数种理由反复交杂，让他没法去分辨哪一种占据了上风，更没法分辨到底是该随心还是该记住自己的责任。
足足坐了一整夜，玄烨也没得出个答案。只是在听到隔壁房间里的动静时，下意识站起身走出去，迎上了刚睡醒的少年。
秦奚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玄烨。微张着嘴呆了好久，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玄烨，你不开心吗？”
眉头紧皱，脸色暗沉，一看就是十分不开心了。
玄烨静静看着他，良久后突然眉目舒展，缓缓笑开。
秦奚看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玄烨揉了揉他的头，伸手捏着他的脖子推着他去浴室，靠在一边看着他乖乖洗脸刷牙，慢悠悠给了答复：“只是一个一直没想通的问题，突然想通了而已。”
秦奚咬着满嘴的牙膏沫，严肃着脸认真点头：“你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那一定是很难的问题！”他对玄烨无条件信任和崇拜。
“是很难……”玄烨垂眸看着他，笑容未减。
看到他之前，是很难。不过在今早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再难也变成了简单。
随心而为，顺其自然。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妖的自私。惦记着自己的责任，是为了不被天道揪住；害怕为情失了心，陪着寿尽的秦奚去死，是为了不让万年来所努力的心血功亏一篑。凡是他惦记的，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这万年来都因为天道压制而努力着，不甘心为了一段不确定的情义放弃。
因为，他选择的是一个人类。
只是看到少年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事务处随便一个都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大妖，哪一个手里没有些好东西？先不说秦奚会不会如普通人类一般寿尽，就算是会，想办法续命就是了。
古原一个玄术世家的传人，轮回几世留住记忆，同永生也相差不远。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托关系找门子走这条路，期间不过等上十几年的功夫，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