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酒女抱着酒壶前来桌前的身影挡住了库里斯的视线,他用手遮住格莱饮过的酒杯,制止住侍酒女续酒的动作,脸上挽起微笑:“调一杯贝尔高原烈酒八分满,两茶匙青橙汁,两茶匙弭坎山清酒,五茶匙枫叶糖浆。”
侍酒女微微一愣仍是默记下来,不一会儿,她便按照库里斯的吩咐抱着调好的酒摆放在桌上,库里斯拿过酒杯在鼻下轻嗅,随即满意道:“是的,谢谢。”
格莱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他的气息仍残留着打斗时的粗犷,他握起酒杯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个满强制平复起呼吸,但当他全部饮下后,停留在舌尖上的味道让他倍感惊喜,他掂量着酒杯重新审视起这意外变得好喝的酒饮。
库里斯注意到格莱的小动作,笑而不露痕迹:“怎么了?”
格莱以为他问的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便解释道:“是伊底农曼·费林因,他派人袭击你。如你所说,他似乎并不想让你坐上教宗正权的位子。他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他对你之前不一直很好吗。”
库里斯道:“人心难测而已,我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仅如此,我现在已经威胁到他的地位,他想要除掉我也是情理之中。”
格莱却皱起深重的眉头:“费林因好歹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圣法大贤者,都传他是第一智者,没想到他这么善妒。”
库里斯垂眸思索片刻,再抬起时眼底涌现一丝寒光:“伊底农曼不会放过我,他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格莱同样有如此担忧:“不如你趁早跟他表明你不想要这个位子,让他派你去北境下院,跟我回北境也不错,省得我卡斯莫托和北境两头跑。”
库里斯顿道:“你让我放弃?”
格莱道:“费林因已经八十多岁了,你才不到四十岁。他不剩几年的命了,你再忍耐几年,熬死他足够用,等他死了,你再重新将位子夺回来。迟早都是你的。”
库里斯道:“你觉得他会留着我这个隐患吗?他已经认为我与他离心,我掌握他的秘密不少,我活着对他而言便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系在他脖子上的宽绳,他不会容我在北境下院逍遥快活。”
“……他不会做这么绝吧。”格莱心里抵触道。毕竟这个糟老头子大贤者曾帮助过库里斯度过难关,格莱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话音刚落,库里斯的脸色变得沉郁而不可捉摸。
格莱心底一凉,他明白库里斯已有决意:“你真的要……”
格莱坐直上身,他扫了一眼周围,酒馆里嘈杂的人们只顾自己无暇注意其它。格莱便沉声与身旁的人道:“他是你的老师,是你的恩人,他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拉了你一把,给你一席之地。是他让你重新拥有权力,让你的志向你的才能发挥出来,没有他,你也不会有你如今的地位。”
“那都是曾经,他现在是我的绊脚石,是我的敌人,他要杀了我,你却要我放过他!你现在的行为是背叛!”库里斯低声道。
“你可以不再感激,但我不能忘了他的恩情。这是你欠他的,放过他一次就当偿还他的恩情。”格莱坚决道。
“你以为他当年为什么帮我,是他的仁慈,他的好心吗?不,是他的懦弱,他的弱点在我手里,他玩死过一个□□,是我帮他收的尸。他的儿子并不是英年早逝,那白痴贪图享乐将国库亏空,是我帮他顶下罪名外逃出境。”库里斯落下重音:“我们不欠任何人的。”
“……”格莱坚定的目光忽然不稳地摇晃。
“我本就不打算脏你的手,如果你不情愿,随便派你手底下的谁都可以。”库里斯垂下目光,不再与格莱对视,他的手指滑过粗糙的橡木杯沿一圈又一圈,等待着格莱的回答。
格莱的心里剧烈地动摇,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理解权力斗争的残忍,这比战场还要凶险狡诈万分,可是他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救,他不是不想脱离,只是那泥潭有着一双温柔至死的手。
格莱将内心所有的反抗狠狠压下道:“这件事处理不当容易落下把柄,不能交给其他人。”
正如他所料,库里斯扬起明亮的笑容,他捧起格莱的脸,爱怜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如此爱我。我不希望你再因为那些虚伪的人而刺伤我的心,我不想令你为难。”
格莱沉默半响,终道:“对你,我认栽了。”
旧式圆顶古堡外壁,一人影如蜿蜒的青蔓轻巧地翻折进一扇徐徐进着夏风的窗子。朴素的床帏里,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呼出沉沉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