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放好麻袋,脚步习惯地朝住宿的方向离去。
忽然,一阵奇怪的鼾声从小巷深处传来。
雪貂的身形一顿,他疑惑地朝这似猫的呼噜声走去。
巷子幽深隧长,越深入其中,越不见光亮,令人作呕的气味也愈加浓厚,连雪貂因常年往这里倒扔垃圾而‘熏陶’出来的鼻子都有些经受不住。
雪貂抬手掩住口鼻,可这里浓烈的气味仍能找准空隙,从他的指缝间溜进鼻腔。他只好皱着眉屏起呼息。
恍然间,陋巷之中最暗的角落,一具白光光的身躯撞入视线。
四周堆积着搁置许久的一丛丛麻袋山包,那具不着一缕的躯体卧躺其中,稚嫩的脸面侧贴着坑洼的地砖,深栗色的头发,是通白的身体上唯一点缀。
断断续续的低绵轻鼾正是从此处传来,在这样恶臭熏天的环境中,这横躺在地的人竟然仍能保持一副熟睡的模样。
“小孩……”雪貂惊诧地走近,他蹲下身,轻轻拍拍男孩的脸颊,呼唤道:“小孩?”
见男孩仍不见苏醒,侍者诧异的目光在四周观察起来,他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任何一道多余的人影,巷口遥远的街灯无法普照到垃圾巷子里阴暗的最深处,这个酣睡在此的男孩,仿佛与喧闹的街市隔了一个世界。
这时细密而轻薄的雨丝簌簌而下,不轻不重的雨滴落在陋巷之中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好似敲打着一具毫无知觉的物件,再配以这周遭满目垃圾的状况,雪貂很快将男孩与‘抛弃’‘遗弃’‘丢弃’等令人可怜的字眼相联系。
逐渐地,雨水打湿的少年单薄的皮肤,泛起象征着鲜活的红润。
他还活着……
雨势渐大,雪貂犹豫片刻,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将男孩浑身包裹起来,然后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将这孤零零的男孩带出了小巷。
然而一头雾水的雪貂并没有留意到,他前脚将少年如扛一袋沉甸甸的大米一般扛出巷口,后脚便有一只匍匐在阴暗中的手骨尾随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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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学院黑金的铁艺门严密地关合着,上面火狼头的图案定睛有神,仿佛真有那么一双野兽的眼睛在伺机而动。
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常年下工很晚的雪貂早就摸索出一条捷径暗道可以不经过大门而回到自己的宿舍。学院北侧最外缘围栏有一个仅够一人通过的缺口,这已经足够。
他扶着肩膀上的男孩,稍稍弯下身子钻进了学院之内。
将近半夜,大部分寝门紧闭,灯烛熄灭。他悄悄绕过宿舍里的公共厅堂,那里还有些人在挑灯夜读以备明日的审核考试。
即使他和他扛回来的男孩没有一点瓜葛,仅是出于一点怜悯之心,但他总感到羞愧,好像他真做了什么有违道德的事情,雪貂像个小偷似的扭扭捏捏、鬼鬼祟祟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雪貂将他捡回来的少年平平稳稳地放到靠墙边一张嘎吱作响的窄床上。
少年的身上还裹着他的外衣,亚麻的外套浸了些雨水,而那小巷子里的垃圾味也隐隐地还纠缠在上面。
雪貂又尝试着唤醒被他安放在床上的人,他用手边的干毛巾擦干少年脸上湿乎乎的雨水,可惜这名少年如同睡死过去一样,经过被雨水浇淋以及被搬来搬去的折腾,竟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雪貂有些疑虑,他把毛巾随手放到床边,伸手探上少年仰躺着的脖颈,虚弱但绝不能忽视的跳动,的确是活着的征兆。
雪貂拿起窗前书桌上的灯烛,拧开灯烛青铜底座上的蝴蝶半翅状的开关,骤然明亮的烛光挨近床边,雪貂这才仔细地观察起沉睡中的少年秀小的五官,不知为何他后悔起来,他应该在发现的那一刻直接把男孩交给巡逻队,而不是带回来自己照料,这个男孩来历不明,谁知道这会不会惹来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事。
可既然已经冲动地将麻烦揽到自己的身上,他又不好将人扔回去。只能等少年醒来,再做打算。
雪貂的寝室原是一间杂物间,骑士学院里的寝室是要根据学生交纳的住宿费的多少来分配的。像雪貂这种一贫如洗,还要靠打工勉强维持生活和学习的学生不会再有多余的钱住漂亮舒适的寝室。好在学院里理解他的情况,便腾出一间狭窄的杂物间供他免费使用,除了后搬进来的床桌比较简陋古旧,也算独门独间,不会因下工太晚而叨扰到其他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