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小声道:“慎言哥哥……”只是唤他的名字,却又什么都不说。谢慎言一只手牢牢地将他箍在怀里,腾出另一只来掰正他的脸,尔后轻轻地落了一片羽毛在宁淮的眉心。
宁淮只字不言,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紧紧地搂住眼前的人。他格外贪恋这种难得的温柔,有一瞬间甚至想不顾一切地留下来。
可宁淮知道,世间只有千千万万留不住的瞬间,从未有过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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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窗棂,白雪皑皑,院内独坐一人。
陆潇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晨曦覆于一地白雪,少年慢吞吞地缠上了青年的膝头。他睡意朦胧,五指蒙在清瘦的脸上,未能遮住万千缕晨光。陆雪痕正细读书籍,任由他伏在自己膝上,不言不语。
空旷的庭院不会因多了一个人而变得热闹,陆潇却对这样静谧的氛围十分满意。他自小便察觉到陆雪痕是不喜与人亲近的,只是身边带着一个小团子,不得不照顾而已。然在他这么多年的坚持下,陆雪痕似乎也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闹腾的人。
陆潇贴着他膝头蹭了蹭,宛如撒娇卖乖的孩童。陆雪痕合上书册,双手拢于轻裘间,感叹:“长不大的小孩儿。”他复又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当初的你,才这么点高。”
“现在已经到你这儿啦!”陆潇起了兴致,将手比划在陆雪痕眉目处,“说不准我的身量还能再长些呢!”
陆雪痕面上似笑非笑,也不与他争辩几何,改口道:“潇儿,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刚被陆雪痕捡着那会,陆潇身子骨差得不行,在云州城边上的镇子里养了好些时日,后来两人在那镇子上倒是住了有好几年。直到陆潇十岁那年,陆雪痕问他愿不愿意换个地儿住,陆潇说好,只要跟着大哥,在哪里都可以。于是一大一小便来了长安城,霎眼间竟是过去了整整九年。
再过几日,便是第十年。今岁除夕来得似比往常早些,他日日囿于院内,日子不觉时长,便也就这么过去了。陆潇朝手心里哈了口气,无意绕开话题道:“哥,我方才燃了屋内的炭火,快进去暖暖手罢。”
将人支使进去后,陆潇一溜烟绕到了屋后,开始琢磨他的小心思。
陆雪痕静坐炭火旁,淡淡木香与山茶香融作一处,廊前忽传来少年的声音,急匆匆地唤他出来。陆潇一双眸子忽闪,笑意难掩道:“你且向前走几步,再回头瞧瞧。”
檐上覆着红绸,数盏大红灯笼挂在檐边枝头,张灯结彩,立于院中之人眉目清朗,肆意将那余下的红绸绕在宽大的衣袖上。陆潇弯唇一笑:“本想在除夕前夜间挂上,权当哄你开心。既是今日提了此事,那我早些拿出来便是。”
年年岁岁花相似,难得岁岁年年,伴在身旁的皆是同一人。陆潇将那半垂的红绸塞进衣袖里,定定地望着蒙上一层正红的屋檐,轻声道:“在这长安城,竟也待了近十年。”
十七高中状元,过了今岁,陆潇便满了二十。京官任满三年可往上递折子申请外调,陆潇自觉一份折子还是能递上去的。他打的便是这远离纷扰的主意,待到三月期满,若是情势不妙,他便带着兄长卷铺盖走人,若是运气好,再作运气好的打算。
陆雪痕道:“潇儿,你喜欢长安吗?”
陆潇微怔,舒展眉头道:“热闹、繁华,识得……一二友人,算是喜欢的罢。”
第11章
尔后陆雪痕有日提起,那些红绸和灯笼是打哪儿来的。陆潇笑言,自是将内容写在纸上托了宁淮送来的。
临近年关,高门大户自有他们要忙活的。自那日与齐见思修好后,陆家小院便未曾有过来客。宁淮倒是常常托小厮跑腿,隔着数条街与陆潇书信往来。宁淮送来的书信倒是其次,其中最常附的便是宁府厨娘做的各色点心。陆潇吃得下颌都圆了一分,还不忘在信里写上:“三卷红绸,十盏灯笼。”
除夕前日,陆潇忽地想起当日齐见思告辞之前曾说了过些时日再来探望他的话,他与宁淮之间从来都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现在想来那姓齐的居然是个好说场面话的。陆潇当即捻起信纸,上书:“姓齐的这个骗子。”
洋洋洒洒一张纸,他甚至想到宁淮打开纸张时错愕的表情,顿时笑出了声。陆潇一个激灵,转念一想,这纸尚不知会被宁府多少人瞧过,平日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也罢,可别被人拿去做了文章,便又胡乱将纸张塞在了书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