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潇接住了山芋,不紧不慢道:“大局已定,再也无人逼着你读书上进,四殿下只需安分的熬过接下来几年,待到及冠就领了封号去封地,逍遥快活地度过后半生。”
郭淑妃心高气傲,自知封后无望,在允康帝心中地位最高的宁氏,至今都还只是贵妃。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十五年前诞下的皇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年,阿翎,你要用功读书,越过二哥去,叫你的父皇眼里能够看到你。
连乳名都给他起了翎这样的字,郭淑妃若是知道这只笼中鸟空有漂亮的羽毛,却并不愿意展翅高飞,定要骂他糊涂。
皇家子嗣多早慧,在宫中耳濡目染多年,谢慎守早早地就懂得了藏拙二字的含义。皇位于他并无半分吸引力,他只愿做个闲散王爷,了却一生。傻子也不是那么好装的,少傅伴读陪着,怎么也不会教出个蠢货来。他便另辟蹊径,于是便有了不好读书,桀骜难驯的四皇子。
好在一切都在正轨上,谢慎行从未当这个弟弟会是什么威胁,甚至与他的关系还能称得上不错。允康帝虽偏爱谢慎行,却也关注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未曾察觉出问题来。或许不满的惟有郭淑妃一人,但对于谢慎守来说,也是求仁得仁了。
隐藏多年,一朝被个相识仅仅月余的人给看了个透彻,谢慎守心头百感交集,愤怒多于恐惧,却又一次对陆潇刮目相看。
谢慎守强撑镇定问道:“你说这些胡话不怕旁人听到吗?”
陆潇笑得极为温柔,像是心中笃定了什么似的:“旁人听不听得到不由我决定,而是取决于殿下你。”
袖中握成拳的手掌缓缓松开,摊在桌上支撑着身体,他此刻终于更像是个茫然无措的少年人,不甘心地看着陆潇道:“你都已经看出来了,还非要在我面前抖威风做什么?”
成了。
“殿下这一会儿的疑问真是比旁人半月的问题还多。”陆潇忽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个琉璃瓶子,惋惜道:“原先是想带串儿冰糖葫芦的,可惜现下才十月,还得再等一个月市面上才有的卖。”
“长安城市面上所有的桂花酿我都尝过了,就数这家甜而不腻,若不是要进宫,你还尝不上呢。”
他将桂花酿递了过去,谢慎守半天没动,陆潇没事人般又将手收回去,自顾自道:“是下官唐突了,宫中佳酿万千,又是外带之物,殿下瞧不上也是意料之中。”
谢慎守仿佛才清醒过来,一把将瓶子扯了过去。
陆潇竖起四根手指,认真道:“若是有毒,我人就在这,也跑不掉的。”
谢慎守轻轻拿掉木塞,馥郁的香气从瓶中溢出,酒液流入口中,更是甜香难掩,不比宫中日供的酒水差分毫。
他放下手中桂花酿,镇定片刻:“……我不明白。”
陆潇起身,平视着谢慎守:“书还是要读的,至少叫陛下看着放心些,你我都不会难做。虽然你我皆知,在旁人看不着的地方,殿下已经足够懂事,做得很好了。想说的就是这些,没有旁的了,既然如此,下官就先告退了。”
直到他单手扣上门环,谢慎守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下回进宫时,记得带你方才说的冰糖葫芦。”
这一回陆潇没有对他的话坐视不理,扭头应道:“殿下放心,下官记着了。”
允康帝一日路过重毓宫,叫宫人不许通报,悄悄踏进了重毓宫,向来顽劣性情不定的四皇子,竟然捧着卷书在读。询问宫人方知四皇子近日乖顺许多,不复往日模样。
这一消息叫允康帝心情大好,当日就赏了陆潇两支紫毫笔并一方好砚。
齐见思与宁淮都问过陆潇,是怎么将四皇子拉回正道的,陆潇只得意道,哄小孩儿嘛,你们一个冷冰冰,一个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比得过我。
于是陆潇分别得了两记白眼,悻悻不语。
深秋夜风吹过,转眼到了十月廿二,再过两日便是陆潇的二十岁生辰。
陆雪痕不注重这些,或者说孩童是生辰本就不受重视。起初陆潇甚至不记得哪一日才是自己的诞生之日,十岁那年陆雪痕提到了,才让他心中有了生辰这件事儿。巧的是宁淮的母亲,国公夫人与陆潇的生辰竟是同一日。
少年人之间多在意如何维持情谊,宁淮更是年年都要祝他生辰吉乐。因着需得避讳长辈,前几年宁淮总是提前一日同他用饭,权当庆生了。往后每年陆潇生辰当日总是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像是十月廿三才是他的生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