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宁淮走后,空旷的庭院重归平静。几个侍卫得了赏钱,被宁淮支出去吃酒尚未回来,屋里头的小叶子睡得迷迷糊糊。陆潇进屋裹了件披风,转瞬间跃至屋顶,辗转已是子夜,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星星点点光辉洒在他身上。
三个月了。
距从云州出发,不算上从太子那听来的一星半点踪迹,他已经三个月未曾见过陆雪痕了。自六岁至今,除却在书院埋头做文章那几日,以及原先在户部当差时偶有留宿,他过往的每一天都是同这个人度过的。
虽无血缘之实,却有兄弟之情。
哪怕是豢养一只猫儿狗儿的,十年都不会没有感情,更何况是日日相处的人。
陆潇的名字起得十分贴合他本人,潇洒恣意,偶尔也会为一些事而烦心,可忧虑占的时日是极少的。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八个字仿佛刻在了他骨血里。对诸事都能看得开,也正因如此,大多数人的心思在他眼里均是透明的。
自陆雪痕离开后,陆潇心中无数念头兜转,如今方知,他没有一刻是能看懂这个兄长的。
须知世间每个人都在走着相同的一条路,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只在细枝末节上有些许不同。
兴许陆雪痕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该往哪一道岔路拐弯,而陆潇还在一往无前地向未知奔走,因而两人在中途分离之际,才显得让他难以接受。
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能太在意。陆潇常常会想起陆雪痕,却也不似当初般暴跳如雷。齐见思是怎么说来着的,问心无愧的是他,他又何必用一道死路困住自己。
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成年时总归也有个像模像样的由长辈主持的仪式。陆潇很久之前就不拿自己当少年人了,他亦没有长辈。子时已过,此刻他从年纪上确确实实地成年了,繁琐的仪式从来都是见仁见智,于是他在心中为自己行了个小小的冠礼。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也不能走回头路。
下一条岔路,或许一切都将迎刃而解。学会面对一切,继续坚定地走下去,是陆潇对成长肩负起的责任。
陆潇抬头望着夜空,明月临空,他握着手中的长命锁,镀银的物什上前头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刻字,后侧则刻着他的生辰。
生辰吉乐。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尔后陆潇再也没有辗转难眠,陷入了恬静的梦乡。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到陆潇彻底清醒时,却没看见本该在门口守着的小叶子。小孩儿多嗜睡,可入睡的时辰也比旁人要早些,照理说小叶子此刻合该已经醒了许久。
陆潇磨磨蹭蹭地洗漱了一番,走到正堂时仍没见着小叶子,紧接着就与来人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齐见思一口一口地抿着茶,见陆潇过来了,慢吞吞道:“孟野带梧叶去街上玩了,今日是我不请自来了。”
也只有齐知予会正儿八经地唤小叶子为梧叶,陆潇一听他开口就笑出了声:“什么不请自来,突然这么客气,我听着好不习惯。”
两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屋内,布帘迎着风刮到了陆潇脸上,他一手掀开帘子,往正堂内走去。陆潇挨着他坐了下来,这才瞧见他眼下有些发青,看着像是没睡好。
陆潇抬手,隔着二指宽的距离指了指他的眼下,关心道:“最近也没什么大事,瞧你忙得,黑眼圈都冒出来了。”
人顿时一僵。
“……你我相识数年,”齐见思不自在地避开话头,开门见山道:“我竟然不知你的生辰。光记着你今年也该加冠了,未曾想就是昨日。”
四皇子这边贺礼一出手,多少人闻风得到消息。
齐见思那张极好看的脸皮上透着赧意,四皇子送了极为贵重的玉佩做贺,允康帝前些日子又才赏了陆潇文房之物。他知晓此事时已是黄昏,总不能从家中库房择了一二物件,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在晚上赶过去吧。
未免也太过于敷衍了些。
家中库房无非是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以及祖父的藏品。陆潇既已从皇家那里得了赏物,他府中的东西拿出来也不过是自惭形秽。
况且他若是早些知道陆潇的生辰,怕是想都不会想到金银玉器这些东西。只是时间着实是仓促,要叫他装作不知此事,含糊过去,这是对他二人交情的侮辱,齐见思是万万不会装傻糊弄过去的。
万事讲究用心二字,他坐在书房里思来想去,想起数年前自己曾跟着孟野学过木雕,当时是为了哄妹妹开心,谁知齐见慈一眼就看破了,瘪着嘴戳穿他:“一大半都是孟野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