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守兴致勃勃,陆潇没话找话,两人倒也驴头不对马嘴地聊了许久。陆潇原是炖了梨汤来哄齐见思的,无不遗憾地想到,今日要便宜旁人了。
这半日过得像是过了半年,让他在外面同任何人往来都能如鱼得水,可陆潇对家里存着不为人知的执着,他主动让谁过来意味着接纳,而不请自来则令他如芒刺在背,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狼王一般。
好不容易挨到谢慎守有意离开,偏偏谢慎守在他近乎不耐之时更要得寸进尺,问陆潇能否去书房一叙。
第40章
就这么个一眼就能看过来的小院子,书房倒是有一个,然这书房是陆雪痕在时用的,陆潇自己都极少进去,更别说叫旁人染指。他的卧房是个四不象,里边摆了案桌、书架,浴桶,亏得内里不算拥挤,不然谁看了都得发笑。
陆潇好脾气道:“书房是兄长的,我房里杂乱不堪,若是殿下不嫌弃,就到后院说吧,后院背离着街巷,来往行人极少。”
谢慎守斟酌了片刻点头同意了,陆潇家里别的不多,花木遍地皆是。身边那个叫小宣的小太监守在侧门外,谢慎守同他立在一株石凉茶旁,轻抚着一旁的树皮。
再等等,再忍忍,看这古怪的少年究竟要同他说些什么。半日都蹉跎过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陆潇此时倒静了下来,四皇子微服出宫来找他,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吃一串冰糖葫芦。
谢慎守踌躇地望着他:“父皇有意将青水指给我做封地。”
既已封了太子,为其余皇子公主分指食邑也近在眼前了。青水是个好地方,官员治下有方,每年的岁收也都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青水离长安很远,允康帝想必是用心为谢慎守择了这么个封地。
陆潇真心实意道:“恭喜殿下。”
“你也觉得青水很好吗?”谢慎守一笑,反问他一句。
陆潇点点头,深谙如何哄骗少年人之道,从地势到人貌,甚至谈到了青水的几道名菜,说得自己先馋了起来。
谢慎守安静地听着他舌灿莲花,将那青水说的天花乱坠,而后轻轻地问道:“那你愿意同我一起去青水吗?”
他问的时机掌握得很巧妙,陆潇正在络绎不绝地说着名菜,他这一句横插地并不突兀,像是随口在问,那你想要吃吗。
饶是陆潇自诩聪明,也被谢慎守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击晕了脑袋,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殿下,你说什么?”
谢慎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陆潇哈哈一笑:“殿下又在开什么玩笑,下官如今是在禁中做事,如何能去那千里开外之地。陛下即便是准了下官的告假,一来一回也得耗上半年时间。”
一簇秋海棠开于脚下,谢慎守低头看着未败的花丛,开口道:“你又自称下官。”
他锐利的目光终于放过那丛花,转而落在陆潇身上:“见过你撕开面具的模样,你认为装傻在我面前还有用吗?”
迟来的雏鸟情节砸得陆潇措手不及,他不过是敲破了一层用以明哲保身的壳,就被雏鸟认了主,实在是哭笑不得。
陆潇有些犹豫,不自知地拧起了眉头:“殿下的顽劣也只是面具,以殿下的心智,无论是在长安还是封地都能顺遂度过一生,原是无需旁人参谋的。我不过虚长殿下几载,能在禁中议事是陛下厚待,同殿下来往,亦是陛下希望我能在殿下面前说上几句有用的话。”
“不想殿下也因此高看我一眼,反倒叫我有些惶恐了。”
他一股脑地把黑锅推给允康帝,放低姿态,万分婉转地拒绝了谢慎守。
陆潇前年就一寸也没长高了,谢慎守同他身量相仿,而他年纪尚小,还有的长。他平视着陆潇,目光深深地描摹过每一寸皮肤,郑重地唤了他的名字:“陆潇,你知道洛南王吗?”
洛南王,乃是允康帝的一位宗亲皇叔,在他那一支是嫡次子,并未承袭亲王位,却因元武帝的偏爱,得封郡王,赐了洛南做封地。洛南王前半辈子过的顺风顺水,却在而立之年栽了个人尽皆知的跟头。
他看上了个男子,还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中人。若是一般娈宠也就罢了,洛南王在三月后遣散姬妾,一心扑在了那人身上。朝野哗然,当时的老皇帝业已不惑,更是只觉皇家脸面被他丢尽了。
天家子弟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瞒也瞒不住,即便陆潇只算得半个长安人士,对这场几十年前的风波亦是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