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缘_作者:秦嬴(5)

2019-04-01 秦嬴

  鹿钰急忙摆手道:“可别可别,生在皇家,尘根最重,我可应付不来。是男娃还是女娃?”

  “男娃。”鹤凇丧气地扬了扬豁口的袖子:“还是个鼻涕虫,一言不合撇嘴就哭,吵得我脑仁疼。”

  鹿钰一展画扇掩嘴笑道:“缘也,不可说。你前不久还说山中无聊,没有消遣,如今不就有人解闷了吗?”

  鹤凇忿忿地瞪了一眼鹿钰。

  鹿钰又正了正神色道:“天家贵胄是这世上最没有道缘的,纵然那孩子已经投于山林,但也难出俗世。你是鹤仙,闲来照料两下消遣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妄管俗事,留心被浊世玷染,引来劫数。”

  鹤凇叹了口气道:“当真奇缘。”

  鹤凇在鹿崖赖到晌午,又兜了满满一袖珍奇异果才走。他不疾不徐的返回白云观,便见景晗把头深深埋在臂弯,捏着他的半截袖子小声啜泣。

  鹤凇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他垂着脸皮走到观内,忧郁地开口道:“祖宗,又怎么了?”

  景晗猛地抬起头,踉踉跄跄地朝鹤凇扑了过去,撞得他大袖里的仙果洒了一地。景晗紧紧抱住鹤凇的腰,鼻涕眼泪尽数蹭在他的衣服上:“我当你也嫌我不祥,就不要我了……”

  鹤凇一面心疼着自己的羽毛,一面心疼着地上还在滚的仙果,嘴里安慰着:“好了好了,我家就在这我到哪儿去,明明是你鸠占鹤巢,要走也是你走……”

  景晗闷闷道:“我没地方去了。”

  鹤凇道:“你要再哭,我就赶你走了。”

  景晗急忙抿住了嘴,把一骨碌眼泪尽数憋回眼眶。

  鹤凇被逗得噗嗤一乐,捏了捏他鼓起来的小脸笑道:“去洗洗脸,都成小花猫了。我弄了点吃的回来,洗干净了一起来吃。”

  景晗是凡人,自然没办法整日跟着鹤凇吃果子喝露水,好在他的父亲还算有良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仆役上山送点米面粮食与生活必备之物。但时日一长,仆役们心生懈怠,大都把东西放在离白云观很远的山道上就匆匆离开。景晗只得跑来跑去,一趟趟地把那大大小小的包裹搬上山顶。

  鹤凇看他跑的满头大汗,随口吩咐他去为自己折一松枝清供。待得景晗举着松枝返回观内时,那林林总总的包裹已尽数码在地上。

  景晗惊呼道:“小贺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鹤凇把隐隐流转白华的手指背在身后,无趣地打了个呵欠道:“我是成年人,脚力自然比你快。”

  景晗兴奋地打开包裹,笑容又渐渐消失在脸上。

  鹤凇不经意瞥了一眼,随即蹙起眉头道:“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景晗讷讷道:“可能仆役们家境不好,就补贴家用了吧。”

  鹤凇恼道:“小孩子的口粮都黑,忒不要脸!”

  景晗捧起馒头咬了一小口,垂下头没有说话。

  鹤凇静静看着埋头不语的景晗。初到之时的孩子虽然落魄,但也锦衣华服,颇显身份。如今不过数月,那精绣锦缎的袖袍就变成了粗布麻衣,翠玉玉冠就变成了桃木簪发,本就没有二两肉的手臂更是皮肉紧贴骨头,在正长身体的年纪,却因为营养不良格外瘦小。

  鹤凇起身道:“你静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没过多久鹤凇就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两个纸兜。

  一个纸兜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点心,另一个纸兜里是炸得外酥里嫩的葫芦鸡。那点心精工细制,雪白好看,葫芦鸡更是油亮金黄,微微一抖,满室飘香。

  景晗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点心,咽了口唾沫道:“小贺哥哥,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鹤凇信口道:“下山路上偶遇一个农夫,从他手里买的。”

  景晗用手指戳了戳点心的酥皮道:“我以前听说水晶饼是特供宫廷的,原来寻常百姓也能吃上,真好。”

  鹤凇尴尬一笑:“是吗,快吃快吃,你肯定饿了。”

  景晗咬了一口点心,眼睛瞪得大大的道:“跟我从前吃的一个味道哎!”

  鹤凇又以袖掩面咳了几声,道:“我听别人唤你为小皇子,能讲讲以前的事儿吗?”

  景晗垂下眼帘:“你会嫌弃我吗?”

  鹤凇笑道:“你说与不说我都嫌弃你。”

  景晗捧着点心静默良久,方才小声道:“我生于庚寅年七月十五卯时,恰逢荧惑守心,有坠星降于长安引起大火,以此为不祥之兆。且寅年三煞在北,寓意着北方定有三场大灾降临。我三岁那年天降暴雨,河堤决口,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我四岁那年天下饥荒,不计其数的百姓涌向京城,难以安置;我五岁那年又爆发瘟疫,又有无数人因病丧命……父皇见谶言一一成真,就把我赶到深山与世隔绝,不再威胁国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