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鸣静静地听着,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离十七不远的一处草地上,傅无生并无顾忌草间夜里的露水席地而坐,江一鸣也跟着坐了下来,一向多嘴的他今晚却是十分沉默。
“玉剑天资极好,这或许也是天师为何将他交到我手上的原因。我所教的剑法、咒术,玉剑都能迅速领悟并且学以致用,一时间,竟成了我门最厉害的一名弟子,而也因为年纪的原因,新入门的弟子都尊称他大师兄。”傅无生说着,眸中带着十足的欣慰,“而十七他,却是阴差阳错入的我天道门。”
“阴差阳错?”
“嗯……”傅无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是弯起了一丝弧度,“十七是个孤儿,在一天夜里被一群孩子骗到天道山,拿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将他一人丢在了山上,所以他才如此怕鬼,而意外救了他的就是玉剑……”
江一鸣转过脸看了看十七,他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双眸无神地看着怀中玉剑的尸身,那张满是悲戚的脸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大男孩,仿佛经过这一夜,沧桑了许多。
“玉剑是十七的恩人,他恳请我收十七入天道门,于是十七才成了我的徒弟。”傅无生说着,目光也幽幽飘向不远处的二人身上,“十七一直追逐在玉剑身后,即使天赋并不高,但是他十分刻苦,付出的努力或许是他人的数十数百倍……”
“所以十七的名字,是因为玉剑的年龄而改的?”江一鸣问道。
傅无生轻轻笑着,点了点头,“嗯……他告诉我,是为了记住玉剑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让自己一直以玉剑为目标而不断努力修行……”
江一鸣笑了笑,“这个傻十七,他做到了啊!他后来不就和玉剑并称为‘天道双璧’了嘛!”
“是啊……魔君一战,两人的盛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传开的……”傅无生说到此,眼神却是暗了暗,“不然……翠烟林异变时,我也不会任由玉剑他们去……”
“仙君——”江一鸣的眼神终是落在了他身侧的傅无生身上,一只手竟是胆大地轻抚上他有些颤抖的脊梁,“这不是你的错。”
傅无生怅然一叹,“无论如何,当年让他二人带众弟子前去的终究是我。”
“仙君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江一鸣问道。
“什么?”
“不论过去做出了什么样的抉择,那都是当时的你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江一鸣说着,看着傅无生的眸光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当年的你让他们去翠烟林也好,方才的你亲手结束玉剑最后痛苦的生命也罢,那都是你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事已至此,便只能承担这些事情最后带来的这些伤痛,这也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存在的意义。”
“江一鸣……”恍然间,傅无生的双眸与他对视。
逝者已矣,而生者,才是需要咬紧牙关继续活下去的人。所以,你的身上也背负了太多,是吗?
“哎呀……在仙君面前,我好像说了些大话……真是口不择言了……”江一鸣唇角一勾,微微笑了笑,而后转脸看向满夜空的星辰,耳后却是微红一片,“其实我想说的是……仙君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拦在自己的身上……”
不……不对……这些事本是与你无关……傅无生看着江一鸣的侧颜,突然有了一瞬间的自责。
“嗯……以后心里有什么郁结难平的劳什子事也要都说与我听听……”
这都是关于我的事……我不能再将你牵涉进来了……傅无生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舍。
“我呢,还是很乐意听你说话的……毕竟……那什么……我对仙君你……”
江一鸣有些羞涩地笑着,刚想转过脸看傅无生,却在此时后颈顿觉一痛,他的余光扫过傅无生那张清冷的脸庞。
那双寒霜似的眸子中闪着的是什么?痛苦?难舍?……再也不见的决绝?
江一鸣已经来不及思考,双眼一翻,便是被傅无生一个手刀敲晕倒在了地上。
“十七……”
傅无生又恢复了往常那张冷峻的面色,冷漠的眸间却是闪着点点怒火,而他身侧正向这边走来的是抱着玉剑尸首的十七。
“师尊……”十七应声,眼眸中亦是满含杀气。
“将玉剑火化后带回天道门。”傅无生道。
“是。”十七木然点头。
“替我……把他带回天罡。”傅无生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江一鸣。他没有伸手去扶,他不愿再碰他,或许是他在害怕,害怕再与他有所接触之后,就再也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