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这一日损耗许多心力,闭着双目靠在马车壁上,心中闪过幼帝见着他们三人时的脸色,说到顾三爷时的脸色,含元宫外光秃秃地青砖地……
他心中,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又想到王大人抱着他膝盖苦言时的模样,推门而入的余叔……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不妙。
果然。
他回府时,天色还早,鹿童似是专在外等他似的。他一进门,两人便打个照面。
荣王一边解大裘,一边道:“外面这样冷,怎么不进去?”
鹿童按住他解衣带的手,说了一句让他胡思乱想脸色发白腿肚子抽筋的话。
“别脱了,顾国舅有请。”
第17章 第 17 章
顾轻侯此人,脸上淡淡的,手底下却血流成河,人皆说他与年轻时脾性不大相同,四字概之乃是又平又狠。
他面容清淡端正,说话客客气气,待人有礼有节,但大约手握生死铡刀之人,时日久了,身上也浸染了铡刀的杀气。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无端令人胆战心惊。
荣王本就心虚,一听鹿童之言,胸中猛擂,一声接一声欲把耳朵震聋似的,不自觉的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鹿童看他一眼,当着身后许多奴仆,声色平平,“顾国舅府里请您得空过去呢。”
他今日方见了王大人,不过几个时辰……顾轻侯无端请他做什么?
……他嗓子发干,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他看了一眼身后侍立的余叔。
余叔垂首低眼,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
荣王瞧着着眼前的地砖,双目微睁,目光却散乱。
他现下就是“得空。”
推脱不去?万一事情如他所料一般,岂不是更让人生疑。
不会的……
他想起前日那人来看他,坐在他的床前……
但顷刻之间又想起,怀王被射杀之前,那人也其嘉奖,宽待……
他眼里的黑眸溜到左又溜到右,墨一样乌黑的发丝间沁出细密的汗。
手心微微攥紧,他开口,紧致的嗓子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正好,去国舅府。”
他慢慢转身,稳住发虚的脚步,和一颗惊慌失措,一团乱麻的心。。
国舅府。
天色刚泛黑,府里早早点了灯,各色灯火安然摇曳。荣王却无心欣赏,因他此时,一颗心如蟋蟀化身的一般乱蹦,蹦的他心智不稳。
他迈进顾轻侯的院子,正巧有一人从正房大门走出,那人名唤李忠,是顾轻侯的情报头子。
荣王并不识的,但有心抓住他狂摇,顾轻侯此刻在屋内作甚,说了什么,有没有笑意,心情如何……
荣王深吸一口气,走入正房屋内。
屋内灯火盈盈,顾轻侯没有坐上座,而是坐在圆桌前,圆桌上摆放了数样点心糕饼,皆是小小的盘子,秀气精致,琳琅满目。顾轻侯一手撑桌,正斜靠着身子,望着它们。
许是人在灯下,眸里似粹了光,让人觉得他走神了似的。
荣王一进门,他便收敛神色,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王爷请坐。”
荣王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微笑来,他坐下,垂下眼眸,尽量放平声调,“不知国舅何事相邀。”
顾轻侯一笑,舒展酸痛筋骨似的挺了挺身,“不过请王爷来说两句闲话。”
他们二人之间,可是能说闲话的情势?
荣王垂着的眼睑下黑眸乱滚,手心捏紧,等他下一句。
顾轻侯等了一会儿,只得自己接道:“王爷回京几日,可出门逛逛?”
荣王心中将这句话反复思量了一个来回,摸不清后话是何,惴惴回答:“刚回,甚少出门。”
顾轻侯平平静静地问:“可见了旧友?”
荣王的心咕咚一声,仿佛沉到了黑海底,他暗道:完了完了,他知道了?
他音几欲抖起来,硬着头皮说,“见得不多。”
顾轻侯道:“哦……”
这一个字把荣王的心搅的乱七八糟。
顾轻侯甚至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荣王端着茶杯老老实实的饮尽。
他走钢丝般,生怕哪句话惹得他平平静静地掀桌变脸。
这时,侍女不经人吩咐,端来两只小瓷碗。
顾轻侯垂眸看着那小碗,低头的一瞬似乎带着些温柔似的,只是荣王手抖心颤,全然不能领略。
他向荣王处推了推碗,“尝尝,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