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明德、本末、鉴世、天机四册神通,都揉过不分彼此的一团青光。
未见喻炎时,他想要修自身之明德,辨事之本末,鉴世之奇崛……
既见喻炎,他想窥探天机,知前因后事。
但再然后呢?
过去所炼神通,尽在手里,但飞光依旧不曾悟道。
道有三千,德绥四宇,当中哪一条是他的道呢?
飞光脑海中千百念头急转,不免想起近年的许多烦恼……他怕喻炎荒废修行,数十年一过就阳寿将尽;也怕喻炎生路不易,来日或疲劳或病老。
他怕水火灵根不合,而天道硬要左右;也怕屋檐飘雨,无干修士叨扰。
他若要悟道,只想悟一条可消解烦恼的大道。
待种种念过转过,前尘往事尽现,飞光忽然一怔。
他忽然在此关头,想起自己的一位寻常旧友。
那旧友曾在临死之前,将一册载满人道法则的书卷造物,双手相赠。
故友那时祝他:愿他多多参照,早日辟开紫府,蕴生一方世界……
是了。
他的大道,正是想辟一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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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光眸色微定,一拂广袖,祭出万霞山老祖昔日所赠的人道之书。
只见得那册心血凝结的书卷,高悬半空,景行行止。
飞光手握青光神通,每参详两眼老祖那半成之道,就雕琢片刻掌中华光。
随着他灵力驱使,手中青光变幻,渐渐重铸为一册簇新长卷。
过去种种神通,都化作新卷上的蝇头小字。
待卷面最后一字显现,长卷亦是有了彰明德行、知事本末、鉴察世道、参悟天机之能。
飞光贯通此生所得之后,人一寸寸合拢长卷。
再然后,便是新道初生。
随着一项项新生法则显现半空,一一罗列成文,四方天色骤变,鬼神惊泣,
喻炎在一旁看得真切,飞光所拟的这些法则,虽参详过半空那册人道旧卷,又与那册旧卷句句颠倒,竟是打算逆道而为。
他忍不住唤了句:“飞光——”
飞光仙君笑看了他一眼,拿手指一叩卷轴,卷中天地已成。
他左手托着这册卷轴,右手如摘星一般,挑选半空诸多法则,将其中张狂的、忤逆的、痴情的、凉薄的,逐条放入卷中。
老祖的那册人道之书说的是:为人之道,生死有命。但他想重定生死。
老祖书中说:应天道而行。但他想叫天道莫扰。
老祖想理清大道,令天下人可奉行。但飞光只要两人。
他只要这世间能有两个人的栖身之地。
天道不要管他,四季不要扰他,风雨雷霆莫来,俗世恩怨莫招。
也无需膏粱文绣,只要这一席之地。
只要这千万广厦中的一间。
没有时间流逝,能容得下一对道侣。
当飞光将最后一条看中的法则,打入卷轴之中,这逆世之道竟然成了。
喻炎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想:当真奇怪,飞光这道,竟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大道如出一辙。
原来飞光也觉世上天地,不如意处太多,想另辟一方小小天地,将原本生死簿上生死,姻缘簿上姻缘都一笔勾销,自己拟定这天地的规章。
如此一来,他与飞光,岂不是成了同道之人?
飞光那头并未发现喻炎心中狂喜之处,他刚以一己之力开辟卷中天地,几近力竭,人缓了许久,才冲喻炎笑道:“你看,我刚辟好了自己的一方洞天。你住在里面,既不会冷,也不会痛。我带你去这方天地将养,可好?”
喻炎只觉一颗心都软了,定定地望着飞光。
飞光以为是自己口讷,声音又温柔了几分,细细劝道:“喻炎,你住在洞天里,闲来无事,就吃几颗炎焱果,将灵根修补一番,再不必受水属灵气摧折之苦,虽不如世间热闹……”
他说到此处,话音一顿,绞尽脑汁才续了下去:“虽不如世间热闹,往后你伤势无恙了,想去世间,我也陪你去世间。”
喻炎定定看着他,那双笑眸时隔良久,又弯作两弯弦月,眸中笑意再无隐瞒。
喻仙长这一笑,虽是喉头热血上涌,尝来满嘴腥甜……可那也是甜的。
飞光此时只剩下最后些许力气,只够冲喻炎伸出手来,再一次邀属意之人宿自己的天地。他极轻地问:“喻炎,你不是常常称我为道侣吗?我为你筑了这方天地,想拿这方天地送你。你愿不愿意,真真与我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