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耘正擦着汗,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目光没有落在面前少女那含羞带怯的神情上,而是看向她身后的一个人,感觉有些眼熟,他的记忆力一直不错,稍加回想便想了起来,随后又疑惑起来,似乎很惊讶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许承山骑在马上,玄衣黑马,神情清冷,但是如果被盯着看的人能够感受到的话,会发现那半掩在眼睫下的目光是灼热的。
顾子耘显然不是这样敏感的人,他把脑海中关于五年前那个少年的倔强而又稚嫩的脸庞与眼前这个高坐马上,面无表情的年青人试着重合了一下,一种陌生感油然梗上他心里,尤其是脸上那道自右眼角斜刺到右边颧骨上的疤痕,格外刺眼。
顾子耘看到旁边的赵北向他抱了一拳,准备禀报些什么,他微低下了身子去听,目光却没有移开。顾子耘朝他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他收回了目光,专心听下属回报。他牵起顾子清的手,寻了一块能坐人的石头坐了——他刚才蹲的久了,现下腿麻得厉害。
季方和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站在一块儿,他们都是今年春才入的伍,这次也是第一次出任务,都有些兴奋。
“诶,季方,你小子不是去村子里找稳婆的吗,最后怎么和千户大人一起过来的。”
季方挥挥手,道:“别提了,我到了村子里,找到那稳婆,结果她死活不肯上马,拉着个小包袱,非要在后边走,我好说歹说了许久,她就是诸般推脱,我这正急得不行,千户大人正好在村子里,路过看见了,二话不说,夹起那婶子就飞身上马,你是不知道,千户大人是一手拿着缰绳,一手夹着人飞奔了这五里地,你要说这惊雷到底跑起来飞快,我在后边跟着跑,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顾子耘正小口小口地啜着喝水,听到这里,想象了一下许承山一手策马,一手夹人的样子,忍不住眉眼一弯。
赵北将小刘媳妇突然生产的事跟许承山说清楚了,又道:“千户大人,这媳妇儿刚生完孩子,不能马上赶路,您看——”
许承山点点头,道:“无妨,我已经跟李家洼的里正说过了,他们一会儿便驾牛车过来,这夫妇二人,就在李家洼落脚,我和将军商议过了,这次从南而来的人,十之五六是安排进李家洼的,你去与那当家的说,明日正午前到都督府一趟办好文书即可。”
许承山看着赵北点点头,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言。赵北也自去吩咐了其余的兵士准备一番继续赶路,又去与刘生耳语几句。
就在这时,忽听得那人堆里传出一声嘹亮高亢的道喜声,说道:“恭喜恭喜,是两个男娃儿!”
顾子耘听到说母子平安时,心才彻底地放下了,众人也都为刘生高兴,纷纷向他道喜。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去照顾小刘媳妇,一边是真心实意地搭把手,还有一边多少也是想沾些福气。不多时,那李家洼的里正果真让人赶了牛车过来,接他们夫妇二人去村子里。赵北将许承山的吩咐说了,刘生自是无比感激,道:“那,那我去给许大人去磕个头!”
赵北赶紧拦住了他,道:“别,大人最不喜别人对他下跪磕头的,你若有心,只记得大人的这份情便是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将近中午,天色却显得灰蒙,道:“这天一会儿估计还得下场雪,你赶紧和你媳妇儿到洼子里去吧,别耽搁了。”
刘生连连点头,看见顾子耘,忙跑过去说:“小顾大夫,多谢你,今日没若有你,我们可不知道怎么好。”
顾子耘笑笑,道:“刘大哥,客气了,我是个郎中,这原是我分内的事。”
刘生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最后道:“若是小顾大夫你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且吩咐就是了!”
顾子耘只得笑应了。
刘生抱着媳妇坐上牛车走了,里正心很细,牛床上不光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还准备了一条被褥,小刘媳妇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正需要此物。
顾子耘看见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兜转在几个兵士间,神情淡淡的,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上前打招呼。他默默低头嚼完了手上的三分之二块玉米饼,又给顾子清擦了擦嘴边的饼渣子,再抬起头时,许承山和他的坐骑都已经不见了。
第二章
燕幽城靠近边塞,不算很大,却是一座军事重镇。如今新帝登基已五年有余,朝局渐平,任人唯以忠贤为凭,不以门第出身为限。如今这驻守燕幽的林将军,便是宫廷内宦出身,从新帝还是一名籍籍无名的皇子时便跟随左右,虽是不全之人,但却娴于弓马,熟读兵书,在新帝登基之时立下从龙之功,本可以在京城享无边富贵,却不知为何最后来了这苦寒的燕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