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幽城虽然在边境一带中称得上繁华,但是毕竟比邻外族凶人,又在东北苦寒之地,因而城中的大夫都是些土生土长此处的,见识有限,本领着实是稀松平常得紧。军营中倒是有两个医术过得去的,但是一则姚成勇已经解甲归田,虽然还有些兄弟旧交在军中,但季酒不是军中出身,到底也不好公私不分;二则军中的军医本就以外科疗伤为拿手病症,季酒的身体却是由内不足,是以也难对症。
顾子耘听了赵北这话,知道了他一路颇多关照的原因,心里暗暗放下一口气来,此刻倒不忙着讲话,只看着赵北,脸上故意露出几分不解神色来。
季酒的身体,一直以来便是姚成勇的一块心病。他与赵北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他因为季酒的缘故,一年前便解甲归田了,但是这份情谊却并没有因此改变,他也了解赵北这人,若非不是他亲眼所见顾子耘真的医术了得,他定然不会说这话。是以闻听此言,便欣然喜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赶紧收摊回家,让这位顾大夫好好瞧瞧。”
顾子耘此时不得不出声道:“那个——”见这几人都朝自己望过来,尤其是季酒,那眼神中既闪烁着希望又包含着忐忑,顾子耘笑了笑,道:“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理所应当在所不辞的,只是再过一会儿,这天色就要暗了,我想还是先在城中找一处落脚的客栈住下,再晚一些怕是不好寻觅。”
赵北一时心急,竟没想到这茬,看了一眼姚成勇和季酒。
顾子耘看着他们,道:“若是几位着急,我先给病人把把脉吧,也可大致了解一下情况。”
这倒是让姚成勇迟疑了一下,“在这儿不会太嘈杂吗?”往常带着季酒去城中医馆看病,那大夫非得让人进内室,说是一点儿杂音就会造成误判病情。他是燕幽城中出生的人,还没见过别的大夫怎么把脉。
季酒是三年前从南边过来的,这方面比他多些世面,因而,便坐了下来,落落大方道:“那就劳烦顾大夫了。”
顾子耘从前随着顾老爷子四处行医,见过不少人,季酒这气度,倒让他颇为欣赏。他伸出手轻搭在季酒的脉搏上,闭上眼,凝神细细感受。
半晌,顾子耘才慢慢地移开了手,睁开眼睛,便对上季酒的眼神,那眼神复杂,与希望、忐忑之中还带着一丝丝祈求。
斟酌了一下称呼,顾子耘开口道:“季老板的身体确实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因病根该是十多年前埋下的了,病去如抽丝,又是年幼骨弱之时积了这寒湿之气,老病根要连根抽出不是易事。”
这听上令人沮丧的话却让季酒眼中瞬间放出光亮来,这小大夫还真有些本事!
姚成勇听他这样把了一会儿脉就说出季酒的病根,也是暗自佩服得厉害,心中一个转念,道:“小顾大夫,这燕幽城中拢共三四家客栈,离这儿都有些路,况且你和这孩子初到这里,想找个房子落脚也不是两三天能定下来的事,就是快一些,十天半个月的客栈房费也不是个小数目。”说到这里,他看顾子耘果然皱眉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便再接再厉道:“若是不嫌弃,就暂且先安置在我家。”他看顾子耘露出犹豫踌躇之色,便也索性直白道:“实话不瞒您说,我这也是出于私心,想着你给阿酒他看病也方便。”
赵北也跟着劝了两句,顾子耘便提出按照燕幽城中租房的租金付费用。姚成勇随口应了不提。几个人便立刻收拾了摊子回家去。
姚家住的不远,走过两条街,进了一个胡同,到底第二家,一间屋子带个院儿的就是了。季酒是个性情爽利的人,也很细心,这一路走下来同顾子耘聊的倒颇投契。说起来还是因为顾子清——顾子清出生后,顾芷的身体便一落千丈,他从外祖父身边被接回聂宅,听他娘叮嘱亲自照顾弟弟,那时候,顾子清才三个月,整个人才一点点大,顾子耘接受后从鸡飞狗跳到熟练自若,只用了一个月。而季酒则是十岁那年便当了家,一路拉扯个弟弟到如今也有十年了,直到年前这弟弟才在林家军的军营里当了兵,故而育弟经验也丰富。二人说话投机,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饭时候。
姚家的晚饭简单。因姚成勇退了行伍,做了屠夫,家里都是不缺肉吃。季酒烧了一锅红烧肉,贴了整整二十五张玉米面饼子。又把刚入冬还没完全糠掉的大白菜切成丝,滚水里一过,冷水里一激,撒了盐醋香油,凉拌了一盆。又特意给顾子清蒸了一碗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