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师父活了多久了,印象里他的样子永远年轻没有变过。可是春去秋来,人的岁数总是会长的。
小师弟还在山下历练。
大师兄的消息比季凌还快,前天便动身回白鹿了。
是了,如今他是白鹿秦家的家主,他若要为二师姐发声,总归能消掉一些骂名。
我问季凌,自二师姐离开师门后,可曾还听过“凤羽公主”或是“苍冥山许知颜”的消息?
季凌摇头。
那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连季凌都不知道,看来二师姐这些年来还是安稳的。
苍冥山主几度找上惊鸿峰来,师父最后索性辟了个结界罩住整个山头。
我便无法再与季凌联络了,只能巴巴等着师父什么时候消气。
可隔日师父便提着剑直接上了苍冥山主峰。
莫峰主与曲峰主来拦师父,都没拦住。从他们的争执间我听到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苍冥山主以掌门身份,将惊鸿峰弟子许知颜逐出了师门,至此凤羽公主一切所为都与苍冥山无关。
我原以为仙门避世不沾凡尘纷扰,自然也不怕凡间的骂名。
但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师父与苍冥山主大打出手,结局是两败俱伤。
惊鸿峰上只有我和师父了,小师弟接到消息还在往回赶的路上。
我抖着手去擦拭师父身上的血迹,那血迹太深太重了,我都不敢用清净咒。
师父脸色苍白,却在宽慰我:“别哭了,小渊。”
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浑浑噩噩地为师父换好伤药,看着他勉力打坐调息。
师父撑不住满山的结界了,一层光华流转的结界罩在他的院子外。
我沾上半身血迹回到自己的屋子,一瞬间连收拾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季凌来了,忧心地看着我,亲了亲我的指尖,又亲了亲额头。
我像是游魂渐渐归位,这才发现这是我们之间头一个可谓是亲吻的举动。
明明该是件让我欣喜若狂的事情,可我只能勉强笑笑。
小师弟回来时季凌还在惊鸿峰上,可他选择避而不见。
我想小师弟此刻也没有心情去认亲,因为他回来便直奔师父的院门,长跪于地。
他一脸沉痛后悔,不像是因二师姐而生的情绪。但既然他在,便不需要我守着师父了。
季凌带我从后山结界缝隙出去。
中州已经陷入战乱,但苍冥山下的城镇受仙门庇佑,从无战祸之忧,镇上仍旧安平和乐。
这天好像是个节日,城中人都带上花纹奇特的面具,穿着色彩极艳的衣服,兴高采烈地庆祝着什么。
季凌告诉我这是千秋日,凡人在这天穿上传说中的诸神服饰,祈祷年年丰收、岁岁无忧。
我心里颓丧地想哪有什么长久的安宁无忧,可面上还是要摆出几分应景的笑容。
季凌与我幻化一身与旁人相似的衣服与面具,牵着手走到集市中。
世人高歌长笑,大声喧嚷,吵闹不休。
季凌同我说,即便是修仙者,也是要沾些“人气”的。
他说我从前太孤独了。
我不同意,反驳他我有一个师门的人宠着,可他又笑笑不说话了。
我有点讨厌他的敷衍了。
他从旁边摊贩买了支串起来的山楂果递给我,说这是糖葫芦。
我任性起来,跟他说这是山楂果。
他便说,好,就是山楂果。
不争不辩,好没意思。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与他争辩。我心里确实沮丧又生气,可怎么也不该向季凌倾泻这些情绪。
于是我更颓丧了。
季凌挑起我的下巴,隔着面具看我。
“怎么了?”
他叹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开心一点了。”
“我没有……”
我想说我没有不开心,可话被堵回去了。
季凌吻住了我。
恰逢夜空中一朵烟花绽开,我觉得我也炸成了一朵烟花。
【16】
我和季凌坐在城中最高的楼顶上,享受最好的看烟花的位置。
“心情好点了?”
我的声音干巴巴的:“这算是苦中作乐吗?”
季凌揽着我,让我靠在他肩上:“你大师兄出身白鹿世家,背着家族的宿命;你二师姐是宗室女,亦担着天家气运;你四师弟……你看我就懂了。而你不一样,小渊,你是自由的。哪怕你想离开苍冥山,也没有人拦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