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就说过,壬琛是狡猾的狐狸,即使是守株待兔,他也会选好一棵树,留下足够的诱饵,将兔子慢慢引导至他等待的树下,不管是他还是猎物只需要等待。问题是皇后等不下去,皇上失踪后她费尽心力才稳定京中局势,尽管如此京中还是议论纷纷,朝中一些野心勃勃之人小动作不断,很快一些亲王也在封地坐立不安,稍有不慎艰难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甚至引起危及全国的动荡。皇上虽然任性妄为,君格尽失,但还是要尽快找到他,以稳定、震慑京城内外蠢蠢欲动的人心!
结束又一日徒劳无果的搜寻后,我命令裴沛与五安山驻军连夜撤出小行山,急速前往小行山北面的雁荡山,因为有报告此处疑似出现皇上活动的踪迹。季项率一千西北军殿后,其实是为了在小行山所有出口挖好陷阱,守坑待兔。这挖坑的本领还是秦广昭传来的,据说是岭南人专门用来捉野猪的陷阱。
撤离行动执行得安静而低调,连日来足以将整座山照亮的火把如潮水般退去,夜色从山顶俯冲而下,重新掌控失而复得的领地。
虫鸟在凌晨醒来,叽叽喳喳地唤醒群山,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带露水的山风拂来松柏独有的清香,混合着枯枝落叶的腐朽气味。
正午的阳光让山林沉浸在濡湿中,四周静得只有鸟叫虫鸣,可越是如此,越觉得山林深处人影幢幢,未知的某件不祥之事正在赶来的路上。
傍晚,我叼着野草蹲在路边,逗弄季项刚刚从陷阱里捉回的野猫,嘲笑他的陷阱净光顾些不能吃的物种。
季项愁云满面,质疑我没头没脑的自信与乐天:“你如何确信皇上还在这山里?”
我故作神秘,呵呵一笑:“直觉。”
季项将坐骑的翘臀甩向我,鞭子一挥,前往下一个陷阱。
我抹净脸上的灰尘,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竟然质疑我的直觉——”守株待兔的狐狸会离开自己选定的那棵树吗?
没过多久,季项又慌慌张张地杀回来。
看着他那张惊惶、欣喜、恐惧糅杂的脸,我慢悠悠地问道:“皇上掉陷阱里了?”
他干咽一口气:“嗯。皇上还在坑里,气急败坏地要见主事之人。说来你是我上司,主意也是你出的,还是你出面比较好!”
“这种时候当然要我出面。你放心,我会告诉皇上这挖坑的技术是秦广昭传授与你,原本是捉野猪的,被我们举一反三地活用了一下。”
季项怨恨地瞪我一眼。
我嘴角若有似无地挂着丝笑意,不急不缓,从容不迫。之所以如此,并非成竹在胸,而是我的心空无一物。外在的我不停地吧嗒吧嗒嘴皮,内在的我却好像沉溺在深海中,除了嗡嗡的耳鸣声,听不见其它任何响动。
士兵们将陷阱四周团团围住,我走到跟前看到陷阱还保持着他们落下去时的模样,拨开残存的枯枝落叶,微笑着打声招呼:“诸位好!”
里面有袁今、陶尚书、七位近侍郎官,还有——皇上。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带着轻薄如雾的怨恨。
微笑失去温度,我下令:“请几位贵人上来。”
季项冲过去,最先将绳索抛向皇上。他接过绳索,冷着脸递给陶尚书:“让您受惊了,您先请。”
陶尚书看他脸色不善,顺从地接过:“谢皇上体恤。”
陷阱里的人依次被救出,除了他,固执地站在坑中,背着双手,不理会季项抛给他的绳索。
季项尴尬地向我猛抛眼神求救。
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他完完整整地存在于此,虽然看上去有些落魄,虽然仍在无理取闹。好像有人在我的耳朵里刺了一针,整个身体像被戳破的鱼泡,伴随着噗嗤的声音,翻滚着浮出水面,空荡荡的心闯进类似阳光一类的色彩。
从季项手中接过绳索,我不耐烦地晃了晃它。他握住垂在半空的另一头,顺着我的牵引爬出土坑。
我默默拍掉他龙袍上的泥土,摘掉落在头发上的碎屑,擦净脸上的尘土。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梗着脖子,身板崩得笔直。我一掌掴在他的脸颊上,打得他踉踉跄跄后退两步。
不知道是我用力过猛,还是因为巴掌打上的是他的脸颊,那声响清脆得如同两把铁剑全力相击,郎官们齐刷刷地拔出剑朝我合围而来。
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眼神凶煞,像是被激怒的百兽之王。
我的眼神越过郎官,歪歪头,示意他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