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物品都积满尘土,甚至被时间损毁,那么带它们来的人们又会怎样?
他们变成红皮人或者灰猎人那样的东西了吗?还是他们仍然留在这个人工构筑物内,一直庇护着彼此?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道尖锐的疼痛在头部炸裂开来,就像是藏在大脑某处的记忆变成了针,从脑袋内部向外猛刺。
肖恩嘶声抽气,缓了一会儿,疼痛很快又消失了。在忍受疼痛的期间,他曾瞥见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各类零散物品夹在蠕动的脑沟之间,时而被吞没,时而被吐出来,掉在地面上。
那些东西中不乏坚硬甚至尖锐的类型,如果人的大脑中真的嵌入这些东西,那该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剧痛……肖恩几乎觉得自己的头痛就是因此产生的,冷静下来一想,自己的脑子里怎么可能夹着桌椅甚至枪械?
那些质感类似肉的东西也不一定是脑子,只是看着像而已。它颜色暗淡,深浅不一,有的地方是灰色,有的地方绽放着鲜艳的血肉,随着蠕动分泌出混着不同颜色的粘液。它们很巨大,比人脑大得多,甚至比人大得多,有时人的手臂或腿骨会从脑沟里伸出来,对比之下,它们就像嘴巴里叼着的香烟一样纤细。
但是,为什么会有手臂和腿伸出来呢?连接着它们的躯干在哪?那些躯干各自的头部又在哪?
并没有整个的人类从肉褶里掉出来,它们只会偶尔露出一小块局部,然后就和那些日用品一样又被吞没进去。
这让肖恩想起被海浪吞没的冲浪者……不,更像嵌在大坨冰淇淋里的饼干碎块。
冰淇淋被搅拌着,有的地方还很硬,有的地方已经融化。饼干碎块被卷进去,又被带出来,断面上的渣滓留在冰淇淋里,被挖出来的部分则沾满了粘稠物质,它和冰淇淋逐渐融合,翻涌成冰冷甜美的整体……
冰淇淋和大脑的画面反复交替,偶尔还会闪现出方尖碑,峡谷,树屋,一人多高的无边野草,旧房子,眼睛,嘴,眼睛……艾希莉所化身的不明肉块,乌鸦在灰色的天空上盘旋,漆黑色的镜面张开血盆大口,走入浴室里不该存在的门,纵身跃入无底深渊,杰里和塞西被冻结在镜子里,岩山的阴影吞没了列维与莱尔德……
一阵恶心涌向喉头,肖恩干呕了几下,向旁边一滚,身体侧着摔在了地上。
疼痛不严重,还让他更加清醒了点。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是从稍高的台子上翻了下来。谢天谢地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否则现在他就会摔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肖恩睁开眼。上方传来男性的声音。就是之前他听过的那个声音,盘旋在通道里、伴随着乌鸦一起出现的声音。
肖恩点了点头。“很好,”那声音说,“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
他扶着身边的东西爬起来,又向后坐下。一开始他的视野很窄,似乎只有眼前的半臂长,现在他渐渐恢复了,他看到自己坐在木条箱子拼成的临时“床铺”上,还有一本电话黄页那么厚的书给他当枕头。
他望向周围。这里是个小房间,很狭窄,也很暗,地上堆满了各类杂物,有点像他和杰里、塞西去过的那个屋子,只是比那屋子小很多。
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扇门,或者说一个出口。那里并没有门板。外面有灯光,比屋里亮很多,发电机的声音也是从那边传来的。
奇怪的是,他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我不在你旁边。”大概看出来他是在到处找人,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了。
肖恩向上看。这房间的天花板高得令人惊讶,形成了一个锐利的尖顶,与屋子的横宽完全不成比例,仅有的光线照不到那么高的地方,肖恩只能隐约看到尖顶深处的黑暗里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不要害怕,”声音说,“现在你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假象,是真实的、物质的。但也只有在这小小的范围内,我才能让你安全地看到真实,能用明确的语言与你对话。”
“对来我说,仍然不够明确……”肖恩嘟囔着。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这种反应让肖恩下意识地感到亲切,却又出于理智而感到诡异。
“我的名字是雷诺兹,”那声音说,“但我不会介绍自己的身份,你也没必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