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他照例随父亲来到祖父屋中问安,行礼起身后,却看到沈穆冲他皱眉。沈瑜不解其意,检查了衣饰,确认无不妥之处。可沈穆也没说什么,叮嘱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沈瑜住东厢房,正要回屋,却在廊上被喊住了。“大哥!”
是沈玥。沈玥换上了嫩黄的齐胸襦裙,头发也留了起来,总算看着像个可爱的小姑娘了。沈瑜也不禁含笑,“玥娘,有什么事?”
沈玥溜过来,直白地说道:“大哥,你下功夫读书练字,这是上进,家里谁也不能拦着你,可方才祖父面前我看你站立时含胸勾头,不像个样子。祖父想必也觉得不妥。”
沈瑜被她这么一说,猛然就明白了那皱眉含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握笔的地方磨的泛红,其余一片苍白,血管清晰可见。阳光下,他微微有些眩晕。
“我这是因噎废食了。”回过神,沈瑜看向妹妹,温和而真挚地感谢道,“还是玥娘提醒了我。”练字上进固然重要,可若是为此
沈玥见他听劝,放松了神情笑了起来,“才不是呢,大郎一心向学,三郎若是这样,那我才不必担忧。”
“三郎怎么了?”沈瑜一听,倒关切起来。
“他常常溜来找我,三叔在家时门也不出,只知道抓他念书,又整日黑着脸,他见了三叔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沈玥戏谑地说。
“三叔……”沈瑜一张口,也感到了无力。妻儿去世,受不了打击在所难免,但难道就要因此活在悲痛中吗?
沈玥突然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无意听到娘和婶子说,祖父想给三叔找个新三婶。”
她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的出格,红了脸低下头,沈瑜说:“这不该我们过问的,我只当没听见,你也别乱说了,快去吧。”
沈玥吐吐舌头,也有些心虚,冲他摆摆手,花蝴蝶一样蹁跹离去。沈瑜听了她的话,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沉重。
同一时间,坐在自己寝宫的吴君翊也是又忐忑又沉重。新年家宴,他将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与宗室诸王相处,他能做的好吗?父皇还传话,命他提前赋诗……吴君翊从小养在建宁帝身边,耳濡目染,做首诗不难,但是这样特地嘱咐他,他却怕万一发挥不好……
李起见主子心情不好,便上来说起其他事转移注意力:“殿下,高公公前儿见到奴才还提起,前儿您问起的那人——”
话说到一截,他却没声了。吴君翊发狠,瞪了他一眼,“死奴才,还不快说!”
李起被骂,再不敢卖关子,老老实实说道:“沈家人已经抵达京城了,高公公说,那沈家大郎似乎把您送的玉佩变卖,置办了宅院,不过……他家中似无余财了,沈翁正私下打听哪里的书院肯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奏折的内容分别出自宋朝洪适的盤洲文集卷四十五和宋祁的上仁宗论三冗三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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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李起说完,又低头等着主子发火。作为贴身伺候的太监,他十分清楚,这位太子殿下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尽管在民间走了一趟磋磨了一番,但年纪还小,骨子里的傲气还是改不了的,忍不了不如意的事。
可是他等了半天,却等不到太子撒火。
吴君翊呆呆地坐着,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其实很想沈瑜。
刚来到南京时,他也是高兴的,终于不用忍受每日饿着肚子赶路的滋味,不用小心翼翼隐瞒身份,不用看别人的颜色——那些他从前嗤之以鼻的人。更重要的是,回到了他父皇的身边,那从小疼爱他,亲自抚养他的父皇。
吴君翊刚回来时他每晚都睡不好,连续十几日从睡梦中惊醒,摸着柔软的被褥,才发觉这不是梦。
可是时间一长,越来越多的从前并未留意,或者看不透彻的细节涌现在眼前:父皇依旧疼爱他,但自从封了太子,这身份就仿佛隔了一层。如从前一般的疼爱也已经让他无法满足,他究竟何时能正式念书,学习政务?赐寝宫本为赏赐,可哪个太子快读书了寝宫还在后宫?宫人依旧敬他怕他,可他也不经意听说过“皇太弟”的传闻。更不要说满朝官员看他时微妙的眼神……
还有,那奏折……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