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襄一怔,旋即笑了:“我记得啊,不过这里离我家好远,差点走错了。”
时襄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几分傲色,穆怀钦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一个梨涡,浅浅的,只有在咧开嘴大笑的时候才能看到。
他点了点头,用衣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唇边禁不住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
“这么早过来,是找我有事?”
时襄的脸色蓦地变了变,抿抿唇,慢慢垂下眼睑,悻悻道:“本来是要还你的衣服,可是昨天不小心被我弄坏了......”
“没关系。”见时襄渐渐把头低下去的动作,穆怀钦还以为他有多么严重的事情要告知他。
时襄摇头:“弄坏了东西是我不对,要不然我去买一件新的给你吧。”
穆怀钦无谓的笑了笑:“不用了,一件衣服而已,你无须放在心上。”
时襄还想说什么,穆怀钦已经错身进屋。他跟上去,却又在门前停下,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怔怔的望着穆怀钦的身影。
“怎么不进来?”穆怀钦将剑放好,倒茶的时候发现茶壶里是空的,转身去烧水,时襄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一双清澈的仿若山泉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这种眼色他看的清清楚楚,却在对上他的视线时莫名温软下来。
时襄眨了眨眼睛,笑着走进去。
也许像方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样,白色的杏花开的正好,细细密密的点缀在枝头,所以窗边多了几支他昨天没有看到的杏花,润如凝脂。
那把已经放入剑鞘的长剑放在铜色的支架上,隐在古架之间没有了那种冰冷的寒意与夺人的锋利。
时襄想,穆怀钦除了练武还很喜欢读书,桌旁的书架虽不大却满满的摆着好几层的书,他略略扫了一眼,大多数都是兵书,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诗词歌赋,这是他每天要在家念的。
猗猗兰霭,殖比中原。绿叶幽茂,丽藻丰繁。馥郁蕙芳,顺风而宣。将御椒房,吐熏龙轩。瞻彼秋草,怅矣惟骞。
这首诗先生曾经教过他,可是他除了其中几个字词之外都不懂,便将它放置在了一边,没想穆时钦竟喜欢这诗。
时襄翻了几页,发现很多诗词他都有见过,再往后看,最后那页原本应是空白的纸张,上面用笔写了一首词。
那首词隔行隔句,名字叫——《良人》
桃花又作娇红,絮语漂流,无人寻处伤自浓。
今宵酒薄,今后几许更转薄。
茕茕一生若尘露,寡寡一心何处求。
若得一良人,一世红尘岁月好,人间缥缈天涯老。
时襄捧着书,细细的把这首词读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定在最后一句。
若得一良人,一世红尘岁月好,人间缥缈天涯老。
他没见过这首词,先生也没有教过,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时襄挠挠头发,思忖片刻,倏然想起来,昨天夜里他在穆怀钦的衣裳袖口里发现的那张旧纸,上面写有“红尘”二字。
这样想来,那应该也是一首词,而且从笔墨上看,这两首也许是同一首。
时襄垂眼又念了两遍,这词不似先生教给他的那般晦涩难懂,阖上书页,他竟慢慢能背出来了。
穆怀钦提着水壶从外面进来,时襄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架,笑道:“你有好多兵书,难道以后要上战场吗?”
穆怀钦一笑,没有明确回答,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以后的天下如这般海晏河清才好。”
时襄点点头,轻抿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茶。天下当然会一如现在这般的好,不过他觉得以后穆怀钦若是上了战场一定会是一个战功卓越的良将。
将这话与他说了,穆怀钦闻言却是大笑起来:“你从何处看出来,我会是一个良将?”
时襄被他这么一问倒是不太好意思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总不能信誓旦旦的对他说,你武功这么好,而且长的这么好看,凭这非凡的气度就肯定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
于是他只能笑着答:“你武功很好,人也特别好,所以当然会是一个良将。”
穆怀钦对他的回答一笑置之,倒了茶后又给时襄添了一杯,半晌,他幽幽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良将又有何用。”
时襄垂眼沉吟,缓缓摇了摇头。这句话他自然是听过的,一个将领的赫赫战绩是由万千白骨堆积而成,不过......“应该不是所有的将领都是以千千万万士兵的牺牲而取得胜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