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知道来者是麒麟转世,只是此时,对方的衣衫在夜风里翻涌,苍白的脸上一片悲凉,人还未至,她已经能感觉到焦急又痛苦的目光。一声闷雷突然响起,云层压了下来,仿佛一只猛兽向那个人疾驰而去,他却看不到那汹涌的杀气,只是拼命的跑着,喊道:“长明住手!”
月亮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吞噬殆尽,那人跨上祭台,脸上的惊惶之色如海浪中飘荡的孤舟。
温长明抿嘴沉默,温长泽却呆愣片刻,凄厉的笑了出来,他看着戎华,眼中恨意仿佛要化作刀。“叛徒!”他喊着,被绑着的双手握得死紧,青筋毕现。
同一时间,元衡听到温长泽的咒骂,手中毕方已现,他调回目光,只一瞬间,那柄通身如火的长剑被送进温长泽的胸口,长剑穿过血肉的叱响和戎华跨上祭台的脚步声同时响起,三个眼神彼此对望,或冰冷、或阴狠、或悲痛。
“不……!”戎华楞在一旁,无生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他,就被那柄火焰般的鲜红长剑吸引了全部目光。
她认识那柄剑!
转世的元衡与麒麟她认不出来,但是那柄剑,她见过!
“十六……”她忍不住抓住段十六的衣袖,脸色惨白:“那就是毕方?”
“对,那就是毕方。”段十六转头看她,眉头轻皱,似有些不忍。她全然不觉,盯着那柄剑,在记忆深处搜到浮光掠影的片段,回到极久远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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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界难得的盛事,连无生也被从偏僻的十方殿中拖出来,领头的荷音姐姐见她不熟悉章程,只让她在宴厅外岔路上为宾客引路。
当晚霞升起,无生才知道为什么连自己都要被拉出来了——所有侍女都忙到脚不沾地,引座、奉茶、捧瓜果点心、安排菜肴佳酿都得有人,还有负责金银器皿、四处跑腿的,无生光是在宴厅那看了一眼,就慌忙躲到外面的过道上——会走错的神仙没几个,需要她指路的就更少了,引路好,很好!她想着,暗自窃喜。
于是无生乐呵呵的站在那,眼花缭乱的看各路神仙从眼前走过。
等到月上中天,宾客渐散,车水马龙逐渐变成三三两两,有人和来时一样沉静,有人手上多了酒壶哈哈笑着。
正当她想着是不是可以偷偷溜掉时,突然看到两个人在不远处低低的说话,其中一个翡翠长袍,剑袖飒爽,有些毛躁的头发像火一样,也用翡色发带随意绑着,火红的长剑松散的别在他腰间,整个人如同随时就能燎原的暗火,令人不敢接近。
想必就是元衡了吧。
只是当时,他却显得温和,低着头,小心专注的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微弯,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瞬间,无生觉得这人就算是火,也只是雪夜里令人温暖的那一种。
她的视线瞟过他,看到站在他对面的人,看到了让烈火温顺的原因——雪白的长袍比云彩都要缥缈,只有一头黑发让他有了些真实的质感,他微微垂头听着,面无表情,却又温和极了,偶尔睫毛微动,像花朵开在宁静的雪夜。
是麒麟君。
大约是四周安静,无生听到他们低低的话。
“……身体可大好了?”元衡问着,带着关怀和担忧,麒麟点点头,微笑着并未说话。
仙人绝情,大多数都带着肃穆庄严的表情,但这两人微微靠近,垂头说话的样子,分明从清冷里升起温情,二人视线都未交集,无生还是察觉到流动的暖意。一时间,眼睛几乎无法移开。
她有些愣愣的,一个喝醉的仙人从旁边岔路上出来,撞在她身上,无生吓到,那人也吓一跳,连声道歉,她手忙脚乱的安抚住,再回过头,却看到两人身边多了一个全身金袍,龙簪冠帯的青年。
青年脸上红晕未退,也是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他有些张扬的笑着,让安静的夜晚喧嚣起来。麒麟君正在对他微微鞠躬,转身朝无生的方向慢慢走来,她急忙转过头去,余光却扫到他对自己淡淡一笑,心里只觉得温暖。
“真好看……”她在心里悄悄说着,瞟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身后,元衡与金袍青年说着话,目光追着离开的人。那金袍青年突然哈哈一笑:“有无辅国并无所谓,有你我二人就够了。”说着,他拍拍元衡的肩头,带着些许醉意和飞扬的神情,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