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道就纵着他们逍遥快活?”
“活着有时候比死更难,他们眼下寝食难安,何谈逍遥?”王樵淡淡地说,“让这教训刻进骨子里,刻进血脉里,也许比杀了他们来得更好些。我们现在就仿佛给人赶上棋枰一头,要是棋盒里无子可取,岂不是还没上手便已输了?”
喻余青说不动他,又忤不了他,叹了一声,可偏偏被他那句‘安生日子’给画了饼,像身上根根箕张的刺给捋得平了,到底心疼也没得说,没在意被人抱在腿上叠坐着,从耳垂亲到脸侧,就着茶沫苦尾交互咂吻了舌尖。王樵日常里是个不经风月的棒槌,可这时候两人便如新婚燕尔,一抱在手里便舍不得撒开,这会儿知道心上人为自己揪心,还不抓紧用了点功夫,笨手拙脚地着意哄着,吻得情长计短、藕断丝连。喻余青昏头涨脑地拿手推他,唇齿间嚼着话来回推搡,‘够了啊,……不成,……’又被他衔了舌尖吮回去,‘在别人厢里……万一……’
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伸手从桌上茶碟里攥一把瓜子破窗打去:“谁在外面!?”那瓜子被他内劲一掼,击在人身上便仿佛极其精准的暗器打穴,传来入肉声响,紧接着隐约一阵闷哼兼细微脚步迤逦而去,想必偷看偷听者也是落荒而逃。喻余青涨红了脸想要追,王樵拉住他笑道:“你追上了又要怎地?没事,让他们看去。”气得事主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只好返身回来提手揍他,低声叱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你任我在那群白眼狼跟前出丑……”王樵笑道:“怎么是出丑了,要丑也是我丑。这事儿一个人干得出来么?”看喻余青已经掉头打算往外头走了,急忙赔脸子把人拖住了,“哎,所以我说他们眼下寝食难安嘛,大半夜地睡不着也要来偷听人家说话……你放心吧,这下他们虽然被瓜子打了,但其实心里头可甜着呢,说不定晚上都能睡个安稳觉了。”喻余青只觉得自己揍这厚脸皮的家伙居然越来越顺手,当真是二十年立下的规矩这会儿都完了,虎着脸忍住不骂他,道:“你再不正经,我去外间睡了。”
“那不成不成……我俩若是不好,他们就要来坏事。”王樵连忙摆出个正襟危坐的模样和盘托出,“我俩越是好得睡一个被笼,他们越安心,知道我手里有人,背后有靠山,十二家交在我手里还有希望,我这宗子当得也就名副其实一点。你放心吧,明日来开祠堂,他们包准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声讨好,我牵你的手光明正大地在家里走,他们除了当自己瞎了,没有人敢噜苏半个字。”
喻余青怔了一怔,他突然有些明白王樵在想什么了,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下旖旎情丝也不见了,看着房里一张红艳艳戏水鸳鸯的大床,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仿佛浑身长了疹子,只得重新坐下来,遮掩地拿起那盘瓜子,磕了仁儿哺做一小把,凑过去喂他。王樵这才脑袋转过弯来,闷闷地道:“抱歉,是我没替你想……我不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也许他所求的,也不过就是牵了手,光明正大地在家里走罢了。
次日里果然众人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连眼珠子都不带曳斜,只开了祠堂,告了祖宗,将一应族中掌管信物交付,再恭恭敬敬地问他,老太太的事,进不进族谱,进了要怎么写。这笔墨纸砚都伺候上了,恨不得就当场看着他写得声泪俱下罄竹难书, 出得气越足,后头便越好说事。王樵失笑,摆了摆手:“明日还不知道有没有我们这一脉在了,还管那怎么写,重要吗?别来这些虚的了,说正经的吧。”
各家家主拧着眉头,好像一面是心中放下大石,一面也觉得似乎相互握有阴私,话也好说一些。当年的旧事,北派的要挟,这会儿一五一十,摊平了在面前摆着。王铿自然是病得厉害没有来,尉迟家的说哭坏了身子,庞家的则去安排丧葬了,文家的也说自从那日被文方寄气着了后,到现在也没爬起来过。这些理由真真假假,也是他们不愿意听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孩子吩咐。剩下零碎几个人中,只有薄暮津与他们有过交情,这时候也颇为无奈地看着他。
王樵昨儿被喻余青骂得虽不说是痛定思痛,那也得幡然悔悟,这会儿决定一定要找个软柿子捏了,薄家大哥为人真诚豪迈,只是也过于实诚,不擅作伪,在十二家里一眼望去简直出淤泥而不染,想必这几年日子也分外不好过。王樵趁着吩咐其他人分拣文书的份上,向他道:“薄大哥,王铿族叔练功走火,想必你也看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