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心道:啊,这和那叫姽儿的女子,还有那一门中唯一穿白的小师叔,都是那个叫“旦暮衙”的邪道门派里的。他想起葬花宫人说的话,这个旦暮衙恐怕是他们中的主事。
但他仍然捺了性子,问道:“后来如何?”
胡人杰道:“我不敢靠得太近,好在满地尸体,也没人发现得了我。就只能听到那些邪门歪道齐声叫道,‘都没有’!然后那黑衣人中领头的就说,‘不在这里。把这些人头割了,让那几个还没有杀的把这些死人辨认清楚,誊上名字。明日我们在江上设局,去会会王佑稷!’”
王樵听到这里,终于忍受不住,脸色惨白。后来的事,他是亲眼所见,这会儿想不想起也难。他陡然想起在江涛暴雨之中,那数艘船上的人杀了父亲后齐声高喝“不是他”的鬼魅景象,当下冷汗涔涔而下。
王谒海一直在旁察言观色,这时候终于开口安慰道:“樵儿,我这没用的徒儿胆小,见对方当真在挨个砍下尸体头颅,便吓得不敢再探,连夜逃回临安,来向我报讯。我再派你几个世兄去探,连带着十二登楼也耽误了。不过也没有白费,抓了些对方的好手,得了他们的名册,看见你的名字不在上头,便连忙派人四下去寻你。谁料你先一步到了临安!真是,唉呀,真是老天庇佑。”他说话时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却旋即收敛住了,伸手过来握住王樵的手道:“好孩子,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又怎的逃脱生天?你得给我们细细道来。无论多少血海深仇,但有老夫在,尽皆理会得。”他言语有力,面目慈祥,举止有长者之风;正在王樵心旌动荡之时,便如一个适时出现的慈爱长辈,令人想要依靠。
而另一边,王仪也急忙两三步抢上,温柔揽住他的腰身,一手替他在背后顺气,软语温声地说道:“三哥,眼下尽管说罢,没事了,爹定然替你做主。”
王樵原本心神激荡之际,那压抑了这些日夜连对喻余青也没能说出口的情景就要脱口而出,恳请这一位前辈高人替自家冤屈而死的上下百口报仇雪恨,但王仪柔软的身子以及诱人体香一贴过来,他便陡然一个激灵清醒了。他王樵既不是像喻余青这般的美貌俊杰,长得甚至算不上多么好看;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少年英雄令人倾羡,非嫡非长更懒散邋遢,眼下家中更连财富靠山也没有了,凭什么这样一个妹子要拿酥胸摁着他?更何况他自从发觉了自个性趣与常人不同,而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又是个看到女人便走不动路的,催得他对这一类事分辨得相当明白。
若是这叫胡人杰的当日里去吃了流水席,怎么着也该知道自己是去武当出家了,那么即便不在那些邪门歪道人拟的名册里头也很正常,要是寻他,也该往武当去寻。可这位太世伯却口口声声,觉得他见到了什么关键情景,仿佛他就在那日现场一般;更要瞒着别人,将他点了穴道,塞进布袋,偷偷带来这里。王樵心想,他们定然还探听到了什么,再结合先前他们说过的话,心下骤冷,干脆便直接开口道:“世伯翁,小子昼夜兼程,来到临安,是因为实在不通武林事务,更不会武功,陡然遭此大难,全然不知所谓何由。晚辈只想问一件事:到底我家藏了什么宝贝,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第十二章 无字可藏山
几个人推拿太极一般聊了半宿,窗外高崖之上,风声猎猎,鬼魅似的呼号不已。王樵是心极宽、性子极淡的人,此刻长打了一个呵欠,道:“夜深了,世伯翁还请休息吧,晚辈长途奔袭,此刻已经浑浑噩噩,也不得不睡了。”说罢也不打话,径自去了之前自己先前被他们点中穴道时躺着的那张床,往上头一歪,呼呼大睡。他心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就算提高警惕也没有用处,若你们要杀我,什么时候不是个杀呢?阿青倒是可能正急得团团转,然而我在这绝顶之上,就是想要传个消息给他也没有门道。与其两个人急,还不如一个人急。因此他心下一宽,沾上枕头便睡。如此这般在庐陵王家老少面面相觑之下睡了半晌,突然一个打挺坐起来叫道:“啊哟!”
三个人都给他吓了一跳,王仪急忙讨好上去,磕巴地说:“呃,三哥,想起什么来了?”
王樵问:“有吃的吗?”
呼啦啦灌下去一碗面,又倒头睡了。
王谒海气得翻白眼,大步走出堂阁,去了另一间大屋;两个晚辈都急忙跟上。王谒海一拍桌板,喀拉拉捏下一个角来,怒向两个后生喝道:“这小子目无尊长,欺人太甚,哼,要不是,看在他‘蓬心尘垢金陵王’的名号上,我便给他点家法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