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他颤声道,脸上渐渐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你们看见了,真的……我们不见得非要像那笼蛊中的畜生一样,决个你死我活不可。倘若四周不是围了药设了障,无处可去无路可走,它们说不定也不愿自相残杀、相互啮食……你们说是不是?”八教中人到有半数相互转看眼色,神情间或举棋不定,或抓耳挠腮,或权衡利弊,或若有所思。
而就在这一霎之间,尉迟启珏已然直跃过人群,面容清冷,白发飘飘,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往向南枝心口,居然辩也不辩,当场要置他于死地。迟戍猛地将他拦腰一抱,旋得离地飞起,自己横掌当胸,替向南枝硬接了这一掌阎罗掌,双掌相错,感到对方内力排山倒海而来,反震的力道强极,饶是迟戍也退了一步这才站定,急忙运气于胸,以待再战,谁料这白玉判官一击不中,身子一旋,那浑白袖里居然飞出一柄长剑,就势直向后刺去。
这一剑仿佛天外飞仙,来得奇巧。此时王樵连站立也难,如何能挡开?他若能挡,自己必然非死即伤;他若挡不住,被他制住的喻余青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斜刺里飞来一柄玉笛,当地一声,将他的长剑荡开。柳桐君立在面前,笛孔抵住他剑尖,轻声道:“师哥,你放下那些吧,化去这蛊,一切就结束了,我们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在一起……”
“你不明白,”尉迟启珏看见玉笛横陈,昔人犹在,年少时种种一一流过眼前,喃喃地道,“你从来都不明白。”一言未毕,白光闪动,长剑挑过笛孔,已然及身。柳桐君并不回护自身,长笛斜翻,真气贯注与笛口,蓦地吹出一声长调,也已指住他心口,幽幽叹道:“师哥,你说得对,我们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我不明白你,你其实也不明白我!”
若琴仙子再如当初那般扣动机括,让笛中薄刃弹出,也定然伤了尉迟,但她只是疾点穴位,翻腕一横;白玉儿剑锋亦不下压来卸她手臂,反往上挑,与笛头正撞做一处。两人刹那间已经换了数招狠厉杀着,却偏偏如花前月下,喁喁私语,仿佛于剑笛金刃之声中细谈别来情由,彼此心事。
柳桐君自和尉迟启珏一番痴恋心知无望,自誓不嫁之后,日日枯琴,在武乐一门上反而别出机杼,自成一系。那笛声在真气贯注之下,随她对招时按压笛孔,发出清冽悠长的笛曲,既是兵刃,亦是乐器,那乐声时而欣然,时而凄怨,时而切切,时而脉脉,不停搅动对招者的神经,像在一步步谆谆教诲,劝他回头。
但这蛊正所谓食髓知味,你一个原本不过二三流的后学末进,得它助力,也能短短之间便有所飞跃。当你借助它的本领,窥见一流境界殿堂、得到原本不敢想的地位本领之后,再要你跌回原本一无是处的自我,谁又舍得?因此对这蛊便似成瘾,虽然明知是毒,却仍旧戒除不得,反而贪得无厌,越求越多……它日日需索,你也得日日应承,东奔西顾;最终不知是你养了蛊,还是成了它的奴隶。
尉迟启珏自接任掌衙以来,为求在八教中一统诸教,自然无法再如前任一般秉承中立,反而入蛊之深,非寻常所及,因此越是听着乐声荡涤灵台,心头只愈发恐惧烦闷,竟然觉得那笛声嘲哳,无比可憎,吵得他经脉翻腾,气息不继,当下浑身戾气大盛,剑招一变,恰才那些缠绵悱恻之意一扫而空,剑尖抖起,出手狠辣凌厉,不去理会那笛,直取她咽喉。
突觉背后两道风响,一人喝道:“卑鄙小人,何足论武!”另一人骂道:“你还有脸敢再伤柳妹!”喝声未歇,剑锋已到后颈。这一下来得好快,尉迟急忙返身回剑、侧头避让,长剑倒背身后,才堪堪架住这两下杀着,那二人一刺不中,立时变招,刷刷两剑,分刺白玉儿双胁。尉迟启珏只得跃开,见是乐燃犀、殷舜言相救挡在柳桐君前面,十二家人也多半护到了王樵身侧。八教中窈月葬花宫人见宫主被袭,都围到向南枝身侧,剩下有一半却略略退远,似是示意两不相帮。
见大势已去,离派的掌门人肖元突然抓过身畔两人,将手中利刃抵住他们脖颈。“不要废话了!”肖元暴喝道,“王樵,我劝你乖乖交出那怪物,你怕不是忘了你老婆孩子还在我们手里?!”两把锋锐尖刀架在姽儿和王争脖颈上,“你若不交出喻余青,今日便叫你妻子儿子一齐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