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作者:王白先生(89)

2019-03-22 王白先生

  ‘你别尽来看我呀,看我不如自己也学些,起都起了,便练一练;日后行走江湖,莫说防身也好……’

  ‘我干么要行走江湖?我看你就够啦。’

  ‘那防不着有人要打你呢?’

  ‘我这不是有你吗?谁敢打我呀,何必多此一举……’

  三少爷抻长了腰说,好啦,看也看够了,回去睡个回笼觉去。阿青同去么?

  我哪里敢同去,他听见自己说,少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只得连少爷躲懒的份也一起加紧练了才行,可不敢片刻怠惰呀。

  那我睡着的时候要是有人来打我怎办?三少爷耍赖道,把我打死了,那你岂不是白练了这身本事?

  少爷您脸皮糙厚,轻易打不死的。

  但说虽说了,逞一时口舌之利,还是得哄着他回屋睡去。也不知道这一天时晌,这位爷如何能睡得安安稳稳,头也不疼。他打了蒲扇,换了薰炉,听少爷咕哝说道,你昨晚又去了哪家姑娘那儿?一身的脂粉气。

  你都知道呀?

  知道呀。窗格子落着冷风呢,睡也不踏实。

  那我下次记得带紧些?

  带紧了又澳得慌。

  他这么说,停了停,翻了个身,问,你喜欢哪一个呢?

  哪一个呢?哪一个都很好。喻余青想,一定要有一个吗?那又好像哪一个都不对了。可如果不去挨个儿找,那一个难道会自个从石缝里蹦出来?

  他想问时,少爷却睡着了,气息绵长安稳。他也不敢离开,就好像他先前说的话在脑海里扎了根,离开了便仿佛真会出些什么意外。他更不愿懈怠了功课,于是便将脚步放轻,手上狎指作剑,就在床畔的方寸间辗转腾挪练起步法身法,但见身轻如燕,气吐如兰,那招招式式演练起来,凌厉狠准,却又化作一指清风,消弭于无形无声之间。

  身遭有女子惊呼,过招对掌的气力催动,铁链交加的金石重响。身子一时重重摔落,一时又仿佛被拖曳来去,一时又似乎腾云驾雾。脑袋里时光错乱,他一会儿想‘别吵醒了他’,一会儿想‘要是我死了呢?’,这想法牵动心口,一股剧痛刺得神识昏聩,‘是了,我受了伤……伤在要害’,想提一口气时,只觉得浑身经脉疏断,气息壅滞,难以接续。

  这时一股真气催动,从手部太渊穴源源不断催入四肢百骸,吊住他心口一气;又有什么古怪物事仿佛草药,敷上他心头创口之上,便极好地愈塞了伤口和脉络,泄流不止的血液和真气都得以阻止。喻余青感觉灵台神志逐渐清明,四肢五感也逐渐归位,方才觉得浑身仿佛一把破布被重新缝补拼成人形,在把飘远的魂魄掼回体内似的;他呻吟一声,勉力张开双眼。

  身遭早已不是恰才的光景,那美貌却扎了他一刀的师姊不见了,浑身发白的判官也不见了,救他的是那位老人。二人身处楼间隔板狭室之中,此刻对坐面前,一双嶙峋怪手握着喻余青的手,牙关格格作响,面貌愈发狰狞骇人。这场景看来极其诡异,要不是喻余青感到那内力的确源源不断自老人身上催动而来,护着他心脉方才吊住他这一口气,单看这眼前这副狰狞景象,倒像是索命的妖怪正在害他。老人见他悠悠醒转,低声喝道:“别出声!快随着我内力疏导调息,压下翻涌血气。我在救你!”

  喻余青知道他所言不虚,心下感激,但要说一个谢字时,只张了张口,倒先喷了一口淤结胸口的脓血出来。老人叹道:“也是天意!嘿嘿!我们不人不鬼地活了这些年,好容易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到头来却又着落在你这后生身上。生死局,生死局,生死从来都两字,既生身便死相随。你先前救我,我这时还你。世事若是都算得如此清帐,那该多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催动内力,喻余青头脑昏沉,却听得那老者骨骼喀喀作响,隐约一股令人犯呕的腐烂腥气传来,忍不住张眼去看,但见那老人一半的身子正在腐坏,腐肉落下,逐渐露出森然白骨;另一半却如同植物枯萎凋零一般,失去颜色,变为尘土。不由得大吃一惊,气息倒转,经脉逆行,真气激荡,在渊液之间乱捅乱钻,一时间冷汗涔涔而下。老人喝道:“闭了眼!定下心来!我要死了,你年纪轻轻,也要跟我一起死吗?”

  饶算喻余青冰雪聪明,却也一时想不通这老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又突然便要死了?他凝了凝心神,终于压下翻涌气息,但想开口说话时,却被那老人乱七八糟的霸道真气占住肺腑,心口剧痛居然都感觉不到了,但口舌却也再不听使唤,只能感觉到经脉被数种全然不同的真气左冲右突,浑身肌肉全都突突跳动,便似有千百只虫子在十二脉中到处乱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