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个判官回来,老阎王手摸索着旧册,缓缓地划上墨痕。
十九个人等了一会,听到廊桥处小鬼叽叽喳喳,看到不远处少年步步走来。他用生前佩剑支地,一步一跄,衣袍早就拢不住鲜血,一路走来染满了石阶。
待到了众人眼前,他干脆将剑一掷,坐在地上单膝蜷起昂首看着他们。
乌发湿哒哒贴在脸庞,神情依旧倨傲。
老阎王手攥着生死簿和笔行动不便地被小鬼们扶起来,走到少年面前。他说少年衣服都湿了,穿着定然不舒服。
身侧小鬼听完后就跑到最远处的积灰柜子里翻找着,没一会捧来一身新衣裳。小鬼不知为何对少年敬畏的很,只敢抖开新袍披在他肩膀上,乖乖立在旁边。
披上后才发现与老阎王是同样花色的衣衫。
老阎王慢慢在他面前下蹲,将手中东西递给他,问他对十八层地府熟悉了没。
少年冲着他冷笑一声,说熟悉,熟的不能再熟。
“那便好。”对方听后就哈哈直笑,笑完拍拍手,对着众鬼扬声。
“来,恭迎新主阎王。”
一声响锣震天,把快无聊睡过去的施原幸吓得一哆嗦,揉揉眼睛撑着扶手坐起来。
他把视线重新放回台上时忽然起了兴致,眯着眼睛看台上那只不知何时溜上去的赤狐。
台底传来犬吠,呲出牙来想要咬它。
戏台令旁仍旧不为所动地唱着,台侧黑犬一跃而上,赤狐受惊,钻入戏中人群。它恰巧钻到将军脚边,将军思索后一步迈前,举起长矛喝走黑犬,揪住狐狸的尾巴把它拎起来。
施原幸这才发现梁无乾动的手脚,扭过头去看他,看见那人看的倒是认真,眼底无边的墨色。
“一举两得。”他发现施原幸的视线,缓缓开口。
说时戏台上正好演到狐狸扭头咬在将军左肩,施原幸吃着橘子,冲他不好意思笑笑。
“那时纯属本能。”
梁无乾浅浅嗯了一声,施原幸偷看他神情,看起来应该没有记仇,见他五指微张,将幻境收回。
“手怎么了。”
施原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看自己的手,这才想起指甲上裂的伤口。
“没什么,不小心弄的。”
这是去给何辰泽传话时弄的,当时他正坐在窗上看着眼前林涧。
这人笑起来真好看,牙白白的,眼亮亮的。
他就借着夜色偷看着那人,看他环住何辰泽脖颈,看他一字一顿同何辰泽说着耳语。看时无意识抠着瓦缝,等回过神来时就这样了。
也算真的是不小心,不怎么故意。
施原幸见其中一个指甲劈的实在太丑,干脆就用牙齿从断处咬掉了,结果不小心咬的太深,甲盖下发粉的嫩肉露出些许。
“别咬。”
梁无乾皱着眉看他,握着他手腕把他手拿到自己面前,另手指肚在他沿着指甲白边处一一划过。
指甲从他划线处断开,断口整齐圆润,留有一细缝小白边。
“张月鹿星陨你也知道,角木蛟下去人世寻他,我去地府查因。”施原幸垂眼看梁无乾握住自己手腕骨节分明的手,开口。
梁无乾明白这人是想同自己讲些什么,便放慢手上速度,听他说话。
“他在人间碰到个凡人,人家还对他一往情深。”
“我当时听说后就觉得很开心,若是角木蛟喜欢上那个凡人,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他升成仙格。”
“虽说不同于神君,但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我就可以劝角木蛟放手张月鹿,让让我。”
“即便凭我的能力寻不回他来,那我也肯一直陪着这个孩子,肯等他长大,肯等千年万年,就算永远都这副模样我都乐意。”
“可是角木蛟就是喜欢他,死死咬住不松口。”
“我争不过,还不如主动还他。”
施原幸话说完的同时梁无乾也松开了手,施原幸收回来张开十指举在自己眼前,看见十个指头修的圆圆润润整整齐齐。
“你为何喜欢他?”
“喜欢还要问缘由?”施原幸扭头疑惑地看过来,倒也在认认真真地想答案。
“……我见张月鹿对角木蛟好的很,就算是风尘迷眼也要担心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