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脏绷紧,紧张得眼也不眨。师父,让我找到你。
司南转得越来越快,可看得顾枳实心惊肉跳,怎么……那么像摇头的样子。
顾枳实讨好地看着那小小的司南,把胸前的匕首推得更深了些,更多的血淌到了这薄凉的铁盘之上。
那司南左转右转,却一直没个要定下来的意思。
顾枳实便拔出那匕首,血珠连成线在空中划过,他却毫不迟疑地再狠狠地将匕首刺向另一边。
血流如注,全涌到那铁盘上。又是一阵诡异的高温,灼热的气息蒸腾到顾枳实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使他眼前有些模糊朦胧起来。
司南不要命地转动着,越来越快,带着虚影,闪动着白光。
顾枳实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的额角落下一滴汗,“啪”地落到铁盘上。
啪!
又是一声,却不是汗滴的声音。
顾枳实无声地张嘴,似乎喉咙有着嘶吼的欲望,然而残存的理智与骄傲活生生把哀嚎咽了回去,在胸腔里酝酿成一种疲软、无力的情绪。
司南……碎了。
他轰然脱了力,半跪到地面上,汗水如注,顺着鬓角滑落。
精通医术的徐长老带着医箱过来,紧急地替顾枳实处理伤口。
顾枳实一手紧捏着那小册子,珍而重之地将其放进怀里,唇色白得骇人。
徐长老替他上好药粉,又包扎起伤口,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忍住道:“教主,阵法献祭,从来都是心头血。以手掌血代替,难免……”
顾枳实低声打断了他:“取了心头血,他们还能活吗?”
此阵出自一本阵法奇书,名为《归》,包罗万象,阵法奇诡神秘。
书名为《归》,归阵自然是书中的重头戏,阵法繁复,顾枳实花了整整一年才弄明白如何布阵。光是制作那献祭圆盘就耗尽数百工匠十月之功,更要九九八十一人的鲜血为献,阵心中人需得内力极深,倾尽内力施以一击,方可催动阵法,使得司南转动。
日夜筹谋,毁于一旦。
徐长老见他神情酸楚,不忍心道:“可的确,天生异象。”
顾枳实按住胸前伤口,道:“要我的心头血没关系。”他的语气悲凉而无奈,“可我一身罪孽,怕再搭上太多人命,他不愿看我了。”
言罢顾枳实立起身,拂退身边人,一步步极慢极慢地往回走。
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了许多血出来,顾枳实没觉得有多痛,失败一次又如何?他迟早会找到他的师父。
……
顾枳实靠着窗台,一遍遍摩挲着手里的小书册。那小小的册子早已卷边泛黄,只他还当个宝贝揣着。
倒退十多年,这小册子是他与师父间的交流工具。
他刚被师父捡回去那会儿,极度认生,也几乎不愿意同人言语。哪怕对着师父,也多是嗯唔应声。
那少年笑意盈盈,自裁纸张穿线做了本小小的册子可供随身携带,哄着他:“你会写字是不是?不想说话没关系,我们对写就好了。”
那时他也不过十四岁,犹在师门之内,偏偏要做人家的师父。礼乐射御书数样样不过半桶水,只那一手好字教得顾枳实出了师。
猛地心口一痛,顾枳实红了眼,一别五年了。
登云峰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门派一夕之间被灭,已有五年。那段宁静的时光再不重来,他的师父,在那场厮杀中也没了踪迹,叫他寻而不见。
磕磕托托的敲门声响了一阵,未及他应答,便有人推门而入。
那纤巧的脚步声响至内室便匿了,取而代之地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嗓音,似风擦着云絮而过,空灵又温柔:“教主,你可好些了?”
吞云教建教不过两年,却日渐壮大,在各地迅速设立分舵,三位长老功不可没。
来人正是三长老方始影,她运筹帷幄,知人善任,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顾枳实披上外袍,打开内室的门,步伐稳重,一派教主风度,道:“已无大碍。”
方始影心思何等灵巧,见他眉间愁云正凝,已有分辨。她道:“教主还在为你的师父烦忧?”
顾枳实时年十九,还比她小上两岁,面对着善解人意又温柔娴静的女子,总还是泄了些少年心性:“都找了五年了,烦忧什么,继续找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