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成珺说方始影瞎了眼之事,虽有捕风捉影的嫌隙,但顾枳实实在担忧。方始影外柔内刚,极为了解他,知他寻到师父必定不会叫他分心。若真出了什么事,那坚韧的女子也并非没有瞒着他的胆量。
顾枳实看向双颊微微泛红的温曙耿,一时有些踌躇。他仰赖诸位长老,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于情于理,都不该不闻不问。
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师父,难道就舍得与他就此分开?否则,要用什么理由,再度走到他身边?
他心思转个不停,陡然听得被子里那人一声轻哼。他急忙俯身,轻声问一句:“醒了?不舒服?可是哪里疼?”
温曙耿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刚清醒便冷不丁听他问了一连串问题,一时无从答起,怔忪片刻竟笑了。
顾枳实觉得自己像个絮叨个没完的婆子,也微微不好意思起来,又放心不下,再问了句:“饿吗?”
温曙耿闻言,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在慌乱地马车内扫了一圈,又掀开被子,仔仔细细翻找了一圈。无果,他止了动作,茫茫然地看着衣角。几乎有点儿委屈。
顾枳实一见他这模样,比他更急,帮着他翻找了一圈,懊恼道:“我昨夜替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明明都看了许久的,还是弄掉了你的要紧物什吗?”
谁知温曙耿埋下头,小声地嘟囔了句什么。
顾枳实自责不已,心里又害怕失了他的欢心,看他这般慌得厉害,竟大着胆子用手去抬他的头。把那小小的下巴捧在手里,像捧着了不得的瓷器一般,顾枳实着急地问他:“是什么?我即刻回去帮你寻来。”
温曙耿忽地心脏一颤。那温暖的手掌贴着下巴,叫温曙耿仿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住了,有种分外安心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紧张我?
顾枳实还在焦急地看着他,目光坦诚,温曙耿轻轻张嘴。
顺着手掌心的颤动,那声音一点点流窜上去,像不安分的撩拨,传至顾枳实的耳中。那声音既轻又慢,带着点不明显的沙哑:“你送我的柚子,不见了。”
明明是手臂震颤着,偏偏顾枳实觉得浑身都酥麻了,从后颈上泛起一层火光,再烧着了耳根。
目光相接,顾枳实移不开眼睛。方寸天地中,他话也不会说了,愣着、与那人对视着、心乱着。
纷纷的情思,铺天盖地,似一场大火燎原。
顾枳实的声音也哑了,这不谙情/欲的男子婉转不起来,便只好直白:“我再为你去摘一个。”
温曙耿却把脸埋进了他的手中,一头乌发披散,微凉生彩,云缎般覆在他臂上。
温热的吐息淌在顾枳实手心里,他僵直了身子,那双握惯了长剑的手,这时竟忍不住微微发颤。
师父的脸,是烟霞么?柔若无物。
仿佛流云,刹那间变作温曙耿的模样,擦着他的手心飞过去了。又恍惚月光,撒下一点心上人的投影,将之印到了手掌上。
总之,太不真实了。
顾枳实好似在一叶扁舟之上。上下沉浮,晃晃荡荡。
他甚至想抚摸那柔软的脸颊,想将它捏红,想知道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忽地一阵马蹄声响起,陡然惊醒了顾枳实,他荒谬的想法就此被撞散。
温曙耿也在瞬间抬起头,匆匆掩饰着方才的意乱情迷,故作镇定地撩起车帘,问:“成珺追上来了?”
成珺如今自顾不暇,自然追不上来。山道上白马青衫,来人眉目如画,正是师楠。
温曙耿束起长发,高声道:“你来做什么?”
一个什么物件儿被抛了过来,温曙耿伸手接过,只见一个十分精致的小匣子,黄金锁,深红漆面,极有分量。
师楠止住马,停在数尺开外的地方。他神情倨傲,冷淡道:“一点安魂香而已。既然你那假心肝儿在侧,却不能使你神魂安宁,我便做个顺水人情。”
温曙耿打开那匣子,只见满满一盒香料,却是溢着淡淡的柚子香味。
那少年别扭至极,虽说性情变得乖戾,好歹本性不坏,没被彻底改变。温曙耿莞尔,自车窗外随手扔出一物,以作回礼。
温曙耿懒懒的声音又遥遥传来:“从前往事,不必纠缠。把这页翻过去吧。”
师楠微怔:这人嘴贱,却也有些温柔。
翩翩山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落到师楠手里时方定住,他目光随意一扫,只见那书页上一副颠鸾倒凤的艳/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