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是血,哪里还管床脏不脏,顾枳实还打算把她往床上放,许漪漪却揪住了他的袖子,细眉微蹙:“我没事,让我靠一靠就行。”
顾枳实只好将她放下,背靠着床尾的一角。
温曙耿看着紧闭的窗户,心上只觉得古怪极了。顾轶守在门外,应当是无人闯入,那这一地血又作何解释?
他再看向许漪漪,虽然浑身血污,但衣服都是完好的,也不见有伤口。
许漪漪见他看向自己,低下头轻声道:“没有人伤我,我是得了怪病。”
“怪病?”顾枳实十分吃惊。若犯病则血流不止,岂非次次都有性命之虞?
许漪漪脸色苍白,但还是十分镇定:“可以帮我拿一下铜镜边上的盒子里的药吗?”
顾枳实立即为她取来。那药呈深褐色,有着强烈的腥气和苦味,许漪漪也不要水,硬生生吞了。
温曙耿道:“苦吗?我有柚子糖。”
许漪漪愣住。口腔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儿,她早就习惯了。不需要糖的。她摇摇头,不知不觉却淌了眼泪。
温曙耿轻柔地说:“吃了药就会好的。别哭了。”
许漪漪咬着下唇,眼泪却越流越凶。
温曙耿身子渐好,睡了半天也有了些力气,扶着屏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用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颊。
清淡的柚子香气笼罩在四周,非常好闻。许漪漪满是血迹的右手微微抬起,拽住温曙耿的衣摆。她看着地面,语气苦涩:“你会觉得我很脏吗?”
温曙耿目光一颤,他道:“不脏的。我帮你打盆水来?擦擦就好了。”
许漪漪摇摇头,她咬着下唇,从牙关溢出一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温曙耿蹲下身,看向她:“不脏。”
许漪漪也看向他。温曙耿的眼神十分温和,一点多余的情愫都没有。“真好呢,”许漪漪的眼泪滑至下巴,“以前方姨也说我不脏,说我是个美丽的姑娘。”
她疲惫地把头靠在床边,手指松开瘫在地板上,眼睛直望向窗外:“我也一直以为我还是干干净净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很努力地生活。”
流光皎洁,从窗子的细条缝里漏进来,许漪漪的眼里也似乎淌进了月色:“我以为我将来还能嫁人呢,嫁个温柔待我的夫君。他会画眉,会为我抹上胭脂。红烛燃到天亮,互拥着睡去。”
顾枳实隐隐觉得有些悲切。温曙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叫她独自倾诉。
“那天我去了镇上。她们痛骂我,向我身上扔烂菜叶子,砸鸡蛋。说我是狐狸精,是蛊惑了他们夫君的妖精。”许漪漪露出迷茫的神色,“我当时很委屈,因为我什么也没做过。”
她用食指在地上画了一道,那儿便有了一道血痕。一道又一道,她不断地画着,指头都被磨破。
这一大片血,暗红又恶心。而她色甚美,衣衫污损,置身在血腥气息之中,嘴角微微漾开笑意:“是我不自知罪孽深重。”
她五指皆红,手掌猛地覆上面颊,将淋漓的鲜血涂上眼皮,涂上双颊,涂到每片胜雪的肌肤之上。
面目全非,她知道自己半分美色也没了,知道自己极度丑陋,于是安心地放开笑容:“我被惩罚也是应该的,染上这怪病是我活该。”
温曙耿看着她,越过那张狰狞的脸,去看她的眼睛。他仿佛忽然走了神,却又十分认真:“你的眼睛,一层又一层荡开了涟漪,像你的名字,好美。”
许漪漪忽然笑不下去了。她再努了努嘴,想要扬起嘴角,身体却不受控制。鼻腔里酸涩异常,她仰起头,最后还是抬起了手擦掉了一行泪。
许漪漪平复了下呼吸,将手臂置于额头上,侧过了头,声音带着点颤抖:“吓着你了吧?”她笑容小小的,“我好像个疯子。”
“要洗洗脸吗?”顾枳实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打了盆热水过来。
许漪漪点头:“好,谢谢你。”
她虚弱至极,没什么力气。顾枳实便将盆放在她身侧,又浸湿了帕子递给她。
温热的帕子捂着脸,许漪漪哭得无声无息,泪流不止。温柔的触感,好像方姨的手。在那些日子里,她为她擦拭难以启齿的地上的伤痕,为她梳好头发,念书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