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不知道他们到五公里来干什么,他不记得这里有医院或者其他的。这里只有千辉市场——蓝色的大雨棚。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迷迷糊糊地想象着。
乔德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空气里一片沉默。几秒以后,张骆驼听到飞船舱门的开启声,乔德似乎走了下去,他的皮鞋在地上噔噔地平稳迈进,越来越靠近副驾驶的飞船舱门。接着张骆驼这面的舱门打开了。张骆驼立刻感觉到一阵冷风涌进来。然后是悉悉索索的解纽扣声,一件温暖而粗糙的东西落在张骆驼身上,似乎是风衣之类的东西。
两只沉重而大力的东西伸在张骆驼的腿下,张骆驼被它们托着,腾空而起,他感到不安,但没有挣扎,他已经没有力气,沉重的失血感像安眠药般谋杀着他的头脑。他感觉到他倒在一片宽阔的什么上面,那里残存着一股冰冷的森林味,它们像雨一样包围了张骆驼。接着张骆驼感觉他自己就这样一颤一颤地飞向某个地方。
毒品的浓烈气味、赏金杀手和拳击手的叫嚷、这些嗅觉和听觉混杂着在他旁边穿梭,冲击着张骆驼被睡意包裹的头脑。他们似乎在穿过千辉市场。一架飞船的鸣叫穿过他的胸膛。这些平凡的东西不同往日。张骆驼在半梦半醒中感觉着。
嗅觉、听觉融为一体,所有的噪音对他来说是一个人的声音,世界仿佛从三维变成二维。
噪声渐渐消失在他身后。它们飞速闪过,一切重新归于平静中。他们进了某个很安静的地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然后再动起来,动起来,走进某个地方。似乎在向上飞,凉爽而阴冷的感觉覆盖在张骆驼身上。
接着又停下了,一阵寂静。他们继续向前走。乔德停下来,按了什么键。
五秒钟后,一阵清脆的音乐响起来,螺旋和锁在音乐里发出配合之声。张骆驼觉得这一切很熟悉。他躺在那一片森林的香味里,但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是什么?他思考着。
“进来吧。”一个苍老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张骆驼感觉他们又朝前面移动了几步。
“这是怎么回事……”那声音忽然顿住了,似乎因为某个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事。
“他要死了。”年轻的男声。也许是乔德。张骆驼的意识渐渐飘远。乔德听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仿佛孤注一掷,某种阴霾隐隐地压着他的声线。
对面没有回答。
“求求你。”乔德继续说,他顿了一顿,像是想要强调什么,“我没有别的办法。”
寂静的诡异。
“我告诉过你。”那苍老的声音叹口气,比起不耐烦更像是惋惜。房间里一阵拐杖戳地的脆响。
“进来吧。大A,上茶。”他说。
第34章 靠近虚幻(九)
张骆驼躺在一个冰冷的什么上,他艰难地皱起眉,一切以他不明白的方式进展。灼热的温度照在他脸上,似乎是灯光。他喘着气,看不清一切,头脑像断了线,以飞般的速度离他远去,他的听觉和嗅觉在此刻变成唯二的存在。
冰冷而整洁的房间的味道、满是铁观音的飘香、某种机械制的特有的机油味,这些猝不及防地进入他的鼻子,迟钝地刺探他的神经。
声音。他闭起眼,回想起门开以后响起的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那声音说。接着门在他们背后关上,微风从他们旁边穿过,他们走过许多房间,最后停留在某处。然后张骆驼被放在这里,一动不动,眼前尽是白光。他试图动动手指,但它们已经不听他的召唤,他的意识在远去。
这里是手术台吗?他想。
一只像是手的东西不客气地伸到他的左臂,在他的伤口左右翻动。疼痛起起伏伏地回响,那双手戳到了一块已经平息的痛点,张骆驼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一双冰冷的手轻轻覆盖住他的右手,温柔地抚摸着手指关节。
“没事的。”口吻非常冷静。是乔德。张骆驼迷迷糊糊地想。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盖住了一切:“左臂损伤,关键神经断裂,影响了心脏系统和视觉系统,再晚来十分钟他的伤就不可逆转,只能损毁。”
那只手离开了他的左臂,转移到脸上。现在它在他颌骨上利落地摩挲。那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张骆驼也说不清楚。它停留了一会儿,很快转移到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