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死。”他无知无觉地琢磨着这个词。假如乔德不救他,他现在可能已经和这个词的属性相符合,奇妙的沉重感砸在他的头顶。
“赵一不太相信,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在处理和他相关的后事。”范柳继续说,他换了一个站的姿势。
乔德皱起眉头,他的全身冷冰冰地绷紧:“他们向火星报告了吗?”
范柳摇摇头,他的拐杖随着他微微颤了颤:“我告诉他们这会影响到你,他们还是听我这个老头子的话,没有上报。”他像是感慨似的,宽慰地叹口气。
“但他以后不能再去十一公司,他们对外宣称他已被开除。”范柳补充道,他抬起戴着银戒指的右手,朝站在一旁的张骆驼轻轻一指,似乎指望张骆驼能够全明白过来,“而对于整个城市来说,他已经消失了,他的身份证和户口已经被销毁,至于他的公寓,会在一个月之后回收。”
张骆驼颤了颤,他不由地想起曾林,那个在雨天摔进办公室的人,“被迫辞职”,他还记得那个词,而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他不再存在。他转过头看乔德,乔德正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看上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似乎难以启齿,有些东西阻碍了他说出话,因此他只能沉默。
“我该走了。”范柳说,他似乎注意到了这安静的氛围,摇摇头,将拐杖在地上锤了两下,“最近新来的孩子很调皮,而且没有你们那时候可爱。”
张骆驼听着范柳的话,火星基地。他知道范柳在说什么,他有些晕乎乎地想,这些真的存在。
范柳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乔德忽然说,他的表情带着奇怪的神色,他似乎很犹豫,当范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仍在一字一句地吐词,“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抱歉,不行。”范柳摇摇头,他没有等乔德说完,直接平静地打断了他,他的神情仍然非常和蔼,但严肃渐渐从中渗析而出。
张骆驼站在中间,不明白这奇怪的哑谜,他尴尬地朝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
“你们是我最喜欢的一群孩子,尤其是你……但我只能给你们做到这里了。”范柳的眼里流露出伤感的神色,他似乎知道乔德想说什么,毫不留情地直接拒绝了他。
乔德的灰眼睛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没有说更多的话和请求。
“谢谢。”他最后轻声说道。
张骆驼想回公寓,他担心毛毛,但这想法显然不现实,第一是他的公寓将被回收,他去可能连门都没法进,二是也许赵一还派人在那里埋伏,她怀疑的基因已深埋入她的血液。
张骆驼决定先去郑郑家打听情况,乔德听到郑郑的名字时皱起眉头,但他看着张骆驼的表情,仍然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张骆驼披上乔德的黑夹克,和乔德一起离开范柳的公寓,穿过千辉市场,久违的新鲜空气让他感到不同,他抬起头,在接近傍晚的灰色天空里看到各种廉价的招牌,无数银色亮片装的女孩穿过他旁边,乔德用胳膊护住他的肩膀,以免纠缠。张骆驼在那群女孩里看到了露露,她的视线攀附在乔德搭在张骆驼肩膀上的手,牙龈上的红色玛瑙一闪一闪,笑容意味深长,显然认出了他。
他们坐上了乔德的飞船。
坐在飞船上的感觉也非常久违。酷似丽莎的人工导航仪,在两侧流动的空气,风从摇下的窗里灌入,张骆驼从那里偷窥染色的天空。
他还活着。他想,闭上眼睛,腿悄悄伸直。
飞船在沙坪坝的港口降落,郑郑的公寓耸入天际。他们走进电梯,“小廖牙膏”的广告在他们背后闪动。电梯抵达三十二层。他们走出去,张骆驼在前,乔德在后查看周围的情况,乔德显然不习惯,他不安地打量爬满灰尘的墙壁,表情冷淡。
张骆驼按下门铃,音乐声轻轻响起,面部开始自动识别。
从远至近的脚步声。
郑郑的面孔在门缝里出现,她面无表情,看起来像哭过很久,双眼又肿又圆,充满血丝。
她抬起头,神情惊愕无比。
“张骆驼……?”她双唇颤抖,双眼闪闪发光,不可置信地说。
大门的把手从她手中滑开。一个粉色的绒球从她背后吃力地钻出来。张骆驼来不及看清,它已飞扑到他脸上。那身体非常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