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重击声,郑郑在吼叫:“停下——”
他吃力地转过头,芦幸现在成为了他,他被放倒在地上,头部挨着冰冷的地板,四肢无力地蜷缩。乔德的一拳正落到芦幸的肚子上。芦幸缩起来,像一只黑色的昆虫。
“你他妈在做什么?”乔德冷冰冰地说道,他的气息不稳,带着微微的颤抖,声音无意识地变高。他眼里除开愤怒没有任何的情绪。然后他再打了一拳,朝芦幸脸上,像芦幸对张骆驼做的那样。
芦幸躺在地上,他口齿不清,刚刚那一拳似乎打中了他的牙齿:“我要告发你们。”他说,气喘吁吁,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
乔德只犹豫了一秒。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你要告就去告。”
他们之间安静了,非常安静,几乎像是无声。但那维持不了多久,几秒以后,躺在地上的芦幸忽然地笑起来,起先他笑的很小声,更像是偷笑,但马上那笑声慢慢被调大,变成大笑,他的脸再度变成粉红色,被打歪的颌骨似乎在颤抖。他一直在笑,出乎人意料地笑,仿佛要笑到这一天结束。
最后芦幸终于停了他的笑,就像他大笑一般,他的停止也忽如其来。
他直视着乔德,双眼闪闪发亮,像是电气燃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他吗?”他说,他的眼睛里含满了血粉色。
乔德冷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他只是抓住芦幸的手腕,避免他再一次攻击张骆驼。
“想知道吗?”芦幸躺在地上,他从他们的神情里读出了他们的想法,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像是在赞赏,“特别是你。”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我们的头儿,乔德。你永远以为你是最顶级的。”
芦幸稍稍挪动了一下手指,他挣开了乔德。他厌恶地吐了口唾沫,推开乔德。
张骆驼看向乔德,他面无表情,但显然也处于情绪中,那双灰眼睛流出困惑和不安。
“……你是什么意思?”乔德说,他听出了芦幸话里的不对劲,声音精准而冷漠。
芦幸站了起来,他拍拍衣服,仿佛在打落他幻想中的灰尘,几秒以后,他抬起头,往日里一贯神秘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冰冷的内核完全渗析而出。
“放心,我不会告发你们,这不关我的事。“他语带讽刺地说,“……毕竟你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火星根本不在意……”
张骆驼的眼前发晕,也许是芦幸的一拳过于沉重,那些隐去的火花再次慢慢地从眼中升上来,仿佛灰夜中永不停歇的全息影像。他试图将芦幸的话全收入耳,但芦幸的话像难懂的梵语,他无法完全理解。
芦幸走到鞋柜旁,他不耐烦地捡起了那件夹克,它在地上沾了不少污渍和雨水,还有几片毛毛的粉毛,他拖着它,朝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乔德的声音久违地响起来,他一直看着芦幸,看着他走到门口:“你是什么意思?……”
芦幸的脚步顿住了,他已经拉开了们,电梯吱吱的零件转动声飘进来,他在这巨大的噪声里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神秘笑容。
“你想知道吗?”他恶意地说,“下周六和那个仿造人一起来南坪的‘港口’,我可以告诉你。”他想了想,又冷冰冰地补充道,“放心,只是游戏厅,没有R-63。”
门被他重重地甩上。
张骆驼的头脑发晕,他闭上眼,无力地躺在地上,喘着气,挨过的拳将疼痛植入到他身体内,他皱起眉,承受着它。空心的地板里传来的气流在他的耳朵里穿梭。一切恍然地飘过。芦幸的突然来袭、沉重的拳头,莫名其妙的话语,以及他像是非常憎恨乔德这个朋友的姿态,这些以飞般的速度撞击他的头脑,让他无法理解。结果这里什么也不剩:友情、平静的氛围,忽如其来的安静裹挟着他们。郑郑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乔德在另一侧思考。只有枯燥的电视机一直在响,重复播着芯片移植手术的广告。
而他还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在黑暗里听到遥远的脚步移过来,他不想睁开眼睛,也许又是一个想揍他一拳的人。
有一只手在触碰张骆驼的脸颊,他回过神来,轻轻一颤。一股森林的香水味混着血味。他轻轻地让眼睛露出一个缝隙。他看到乔德坐在地板上,他的面前,离他不到几厘米,灰眼睛近在咫尺。那双手覆盖过他的伤口,一股不大不小的疼痛跃过神经,张骆驼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仿造人的疼痛也很真实。他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