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看的太久,某一瞬间,张骆驼眨眨眼,会看到灰色天空变成红色,有一朵云层从底心透出淡淡的粉色。
起初他会奇怪地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恍惚或者幻觉,但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那是飞船偶尔飞过云端,船尾的显示灯在发亮。证据是一次一架飞船招摇显摆地从云缝里露出机尾,灰雾间透过光的分子。
那光芒非常耀眼,散发火一般的温暖。
而在那一瞬间张骆驼差点以为那是太阳的光辉。
假如一架飞船都可以穿破这么多云层,那么太阳呢?他不自觉地想。太阳刺破云层,光芒像金子。那场景是怎么样的?他望着天际,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看到这一幕。重庆、城市、被囚禁的仿造人。这里没有太阳。
但尽管如此,他仍然感到一种冲动,这冲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而来。他曾无数次听到过它的声音,在一天天的清晨,或者夜晚,他的潜意识轻轻地推它至这里,或者至某个梦。他摸过它的羽毛,闻到过那的气味,因为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他毫不惊奇地,一眨眼就能够轻易地采摘到它们。
他捕捉到那词汇,它在他的意识里发亮。
“我以为那是太阳。”他不自觉地对乔德说。
“太阳比那亮很多。”乔德回答道,看着那渐渐消退的红色,像是喃喃自语,“但那光芒不如太阳的万分之一……我见过太阳的光芒,比这个还亮许多倍。”
张骆驼转过头去,他看到乔德,他注意到乔德的眼睛,它在闪闪发亮。乔德也同样注视着那天空,红色的光线刺破无数的云层,现在那飞船渐渐隐藏到云层中去,光芒渐渐变弱,但乔德的灰色眼睛仍然闪闪发光。
“你很喜欢太阳是吗?”张骆驼问,但他没有想要回答,他知道这个答案,但是他想问出口。
“我喜欢能看到它,但这里看不到它。”乔德轻声说,“我们没法看到它。”
张骆驼不自觉地扬起了眉,而乔德注意到了这点,他有点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张骆驼。
“怎么了?”他说。
“我们。”张骆驼重复道,“你说我们。”
乔德不在意地抬起头:“我是这么说的。”
“你以前不这么说。”张骆驼轻声说,“在这之前。”我们。乔德居然会说我们,他有些诧异地感慨道。
“你不是说我变化了很多吗?”乔德说。
变化。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张骆驼想,边说出口:“但我没想到你会觉得‘我们’。”他不自觉地‘我们’当做了一个形容词,乔德和他,乔德和重庆的人,乔德从来把他自己和他们区分开来,他唯一的“我们”用在管理部上,他只认同这个,即使他之前变了一点,但是他仍然简称重庆人是你们。
你们。我们。但他现在统称“我们”。
乔德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是你说的,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他停顿了一下,强调道,“而且,我们确实没什么不同。”
他是真心的。张骆驼听了出来。他微笑起来。
他们再次抬起头,看向灰色天空,一起想象那太阳的样子。
“乔德……”张骆驼看着天际,不自觉地开口道。但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而且乔德也在沉思,望着那太阳,一如既往。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回公寓的时间到了。乔德低下头来,看了看石英表的时间,带着他离开,张骆驼回公寓,乔德去办公室。
他们走回到停船场去。街上的人变多了,张骆驼发现。也许是因为是星期一,每个人都带着一脸倦容上班,那些全息影像是唯一精神抖擞微笑的人群,他们看起来无比完美和轻柔。而停船场里的飞船甚至都看起来很疲惫,也许是经历了周末两天的磨难和飞行,那些金属被摩擦和刮上了伤痕。张骆驼坐上去,乔德启动飞船。
“欢迎乘坐。”沉稳而疲惫的男声从导航仪里发出,他们是从千辉市场一家黑市飞船舱租的飞船,那里绝对保密,从不泄露客户任何信息。
乔德将飞船驶出停船场。张骆驼准备趁飞船驶向公寓的时候休息一会儿,这两天每天五点起床让他感觉很疲惫。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一片黑暗。但似乎还没多久,三秒钟,或者三分钟,他忽然听到飞船一阵咔擦的响声,接着他感到人工导航仪的男声开始大声发声:“警告!警告!”他猛地睁开眼,一瞬间,以为是R-63追击,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无人机,他眨眨眼,甚至感觉左胳膊也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