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柳站起身来,离开了张骆驼旁边,他洁白的全息影像因为信号问题闪了一闪。
“那些孩子因为他的事有些惶惶不安。”范柳说,他又看了张骆驼几眼,似乎感觉张骆驼没事了,因此转移了话题,对乔德闲聊道,张骆驼注意到他右手的银戒指,那正随着他的移动闪闪发光,“尤其是赵一,你知道她从小就有狂躁的表现。管理部有好几个人因为她最近的表现害怕,已经有三个人和我聊过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张骆驼听不出那是不是指责的意思,他垂下眼睛。
乔德点点头:“我从这周恢复了上班,我尽量不让她产生怀疑。”他的语气非常平静,没人能想得到他在上周才让张骆驼从赵一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说完话后轻轻清了清嗓子,皱起眉头,似乎感到有些不舒服。张骆驼抬起头来,看了乔德一眼,而范柳和他一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没事吗?”他关切地问道,“我这里有清喉药。”
但乔德只是朝他摆摆手:“没什么妨碍,我想和你谈谈火星最近发布的政策。”他再次清清嗓子,像是为了压制什么,咳嗽之类的,张骆驼垂下头,轻轻地从侧面瞥了他一眼,露出有点担忧的神色。而乔德,张骆驼毫不惊讶地预料到,就像他们计划的一样,没有对他的注视有任何反应,他重新开始说话,和范柳攀谈起一个“991法令”,显然他对那政策无比熟悉。
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信号。张骆驼知道。他端着杯子,保持沉默的呼吸,就像计划里说的。而且他也确实插不上话,范柳和乔德之间的对话你来我往,像一颗颗的棋子,于是他只能偶尔低下头喝一口杯中的水,仔细聆听乔德的话。
乔德和范柳的谈话很愉快。乔德一直在说范柳感兴趣的话题,而他的语气如常,说话轻又自然,带着特有的乔德的冷淡和逻辑,很快就让人投入进去,不知不觉地,张骆驼也被他的言谈吸引了。同时张骆驼注意到乔德微妙的反应,他对范柳的看法即不完全赞同也绝不反对,但都隐含积极的态度。这让范柳很满意,他感觉被尊重,因此说的越来越起劲,拐杖好几次点在地板上,半透明的身子因为颤动而丢失色彩帧数。
这场谈话看起来很完美,而正因为如此,任何缺陷都才看起来如此刺眼,引起人的注意。张骆驼知道这点。因此他没有发声,也没有打断范柳和乔德的言谈,他不想给范柳任何生气的时间,那会浪费他们的计划。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他自己的杯子。
缺陷实际上是在乔德的身上,他在谈话过程中清了好几次嗓子,尽管他声音很轻,而且努力克制,但那声音仍然无法抑制地响起,偶尔清嗓子声逝去,咳嗽声又此起彼伏地作响。这打断了好几次范柳和他的对话,好几次范柳正说到兴头,或想提出一个精妙绝伦的观点,乔德都会恰到好处地发出清嗓子和咳嗽声打断范柳的思路,让他的兴致消失,而他们不得不花一会儿工夫整理对话,才能继续往下言谈。
张骆驼一言不发,他听着那咳嗽声,悄悄数着它出现的次数。
范柳说到了一个仿造人偶像计划:“我觉得——”
乔德适时地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
“你去拿点药丸。”范柳终于忍不住了,他严肃地说,叹了口气,对着拼命压抑住咳嗽,背脊颤动的乔德。闲得无聊的张骆驼立刻站起来,准备找找看药丸。
“不需要。”乔德拽住了张骆驼的手,朝范柳摆摆手,示意没事。
“我不想吃药,我喝点水就行。”他转过头去,示意张骆驼道,“我的水呢?给我喝吧。”
他抬起头来,对着张骆驼露出疑惑的表情。
张骆驼假装愣了一下,然后又明白过来:“马上。”他说,他回过头,保持一种像是慌乱之中的步伐,在范柳的视线里转过身去,走到自己的背包面前,平常那里面都装着毛毛,但是现在那里面是另一些东西。他翻了好一会儿,才从中掏出一个绿色的瓶子。
“佛门”。上面的黑色花体字清晰地写着,正对范柳。
张骆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递给了乔德,甚至连看都没看那瓶子:“水。”
但范柳看的很清楚,他狐疑地眯起眼,打量张骆驼:“等等,这不是水。”他的拐杖轻轻地摆动了一下,视线担忧地移到乔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