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废弃运动场。”乔德回答他,也许是察觉到了张骆驼的窘境,他的声音温柔了些,“没有人在那里,我刚刚已经让导航仪查过了。你的飞船可以直接坠落,没有损害。”
张骆驼被震动的几乎无法思考:“可以。”他说,又补充道,“谢谢。”
他歪歪扭扭地勉强一笑,然后又因伤口的疼痛倒吸冷气。
“你飞到运动场上时我让飞船靠过来。”乔德说,言简意赅。他把飞船的玻璃窗摇下来一点,他的□□已上膛完毕。
“还有……”在解除对人工导航仪的控制之前,他补充道。
“不客气。”他的声音温柔的像网络上涌过的浪潮。
张骆驼朝前俯冲。他握住方向盘,避免飞船在抵达运动场前就落入街道——它已经有了彻底毁灭的征兆。飞船持续发出巨大的嗡鸣,窗户不断颤抖,像是要马上被震碎。电子蓝框在乔德解除控制后一闪一闪,最后卡顿了。
“我……怎么……了?”蓝框里传来阿煤的声音,它从被控制中惊醒,声音听起来非常机械。
“我——”阿煤说道。它的声音小了一些,它没来得及说完那句话就卡住了,那句“我”被无限延长,变成乱七八糟的杂音。蓝框在空中急速闪烁,随着飞船的前行而跳动。
“阿煤。”张骆驼喊道,它没有再回应他,蓝框里只剩一片噪音。三秒之后,蓝框“滴”一声消失,那人工导航仪已经完全损毁。所有的照明灯熄灭,飞船里陷入完全黑暗。骆驼咬着舌头。至少等一会儿丢弃飞船时不用向它解释了。他头晕目眩地安慰自己。他看向前方,运动场的轮廓模模糊糊地出现,他离那里还有两百米。
R-63仍然在飞船的四周游移不定,但它们一架又一架,在枪声中应声而落——乔德的子弹又狠又准。只剩几架无人机包围着飞船,它们注意到同伴的不断减少,开始集中力量围攻飞船的一个部位。卡拉。飞船向□□斜四十五度。从飞船窗户因被撞裂而产生的裂缝里,细小的空气冲击着飞船内部。张骆驼的心砰砰跳着,左手臂差点放开了方向盘,它在重力下无力地像铅般沉下去。
气流像海水一样冲击着飞船。张骆驼从来没感觉过飞船这么难以控制。向□□斜。向□□斜。飞船继续不知疲倦地向前冲。运动场的轮廓在张骆驼眼前渐渐清晰,他拼命地抬起眼看着它。飞船剧烈颤动。方向盘下的操控键的光亮一闪一闪,变成橙色。张骆驼的骨头也跟着颤动。照明灯全部熄灭,导航仪已经失灵,这架飞船离损害只有引擎坏掉这最后一步。哗啦。玻璃窗颤抖着,风声从缝隙灌了进来。再向前。再向前。一架R-63砸在飞船的舱顶上,它被打了一枪,失去了仅剩不多的生命。
“警告,即将坠落。警告,即将坠落。”机顶传来阿煤的声音,但听起来格外机械化。
离运动场还有最后五十米。张骆驼咬紧牙关,他操纵着快要失灵的方向盘,让飞船越来越靠近那片绿色的人造土地。他看向左方,乔德的飞船正朝他靠近,现在两架飞船之间的空隙越来越近,而R-63们在这架飞船旁狂舞。
两架飞船间只剩手臂长度的距离。
乔德的舱门打开了,他伸出手,朝张骆驼示意。张骆驼只能看到他的口型。他在说些什么。
飞船跨过了运动场的国界线。
张骆驼松开方向盘,他手臂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他用尽全力,忍着疼痛气喘吁吁地解开安全带,这时飞船向□□斜,他轰地一声倒在门窗上。一阵风刮了进来,飞船顶被掀开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光线。
“快!”他听到乔德说,他的声音通过窗户传了进来。张骆驼的手摸到飞船驾驶座的左方,人工导航仪控制盘,他颤抖着摸到导航仪的开关下方,小心地抠着。
又一块飞船顶飞上天去,风猛烈地灌进来。
张骆驼扣出了人工导航仪的芯片。黑色的,边角上贴着年代久远的编号。上面写着:第一代,A-322阿煤。
他紧紧地握住它。
他转过头去,乔德的飞船和他的飞船已经近在咫尺,只等他过去,乔德的飞船舱门已经完全打开。飞船颤抖的越来越剧烈。
“警告!警告!警告!”尖声的警报一次比一次响。
张骆驼深呼吸一口气,使劲拉开飞船门。风立刻带着灰尘,刺入他的皮肤。他在刺耳的R-63的尖叫中睁开眼,高过百尺的天空在他脚下晃荡。他颤抖着,咬住牙齿,抬起头看向乔德,远离那重庆的赛博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