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惊鹊送到府上的,今后多劳费心了。”有了前一个“越”字的经验,后面两字刻得要顺畅许多。越别枝还未加冠,没有表字。然而最后最困扰我的竟是落款。
裴珏尔走后不久,利攸行也找了过来。我坐在地上,抱着石碑,云中君扔在一旁:“今日大好生意,客来如云啊。”
利攸行这回对我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他垂着眼,低声道:“节哀。”
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问:“利捕头有事?”
利攸行道:“贵庄走水…”
我打断道:“我放的火。还有什么事吗?”
利攸行抿了抿唇,一撩衣袍在我身边坐下:“没有了。不过想起还未同楼公子细说过利某与裴珏衣的恩怨。”
利攸行叹了一口气:“想来,楼公子此时也无心听吧。”
我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利攸行问:“楼公子要走吗?”
“是啊。”我摸一摸怀里的石碑,“可能回家吧——我家不在这里。”
“在深州,是吧?利某还记得。”利攸行往我怀里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有家人陪伴,楼公子想必能更快释怀。”
“我没有家人了。”我指一指石碑,“倒数第二个。惊鹊也要和裴珏衣走了。”
“抱歉。”利攸行皱眉。
我摆一摆手,示意自己不介意。气氛突然沉默下来,利攸行和我坐在一起,我低头看着地面,他看着远处的树林。
“裴珏衣…”利攸行斟酌着开口,声音还有一点小心翼翼,“是他…做的吗?”
“不算吧。”我说,“也脱不了干系。”
利攸行又是一句抱歉。
我莫名道:“你替他道什么歉?”
利攸行噎了一下,苦笑道:“也是,他哪里还需要我替他道歉呢?”
我有意要结束这场谈话,便站起来拍一拍袍角,拱手道:“惊鹊不得已跟着裴氏兄弟,我无法全然放心,还望利捕头多多照拂了。”
利攸行也站起来:“毕竟相识一场,称利某表字元贞吧。”又道:“裴氏兄弟不一定仍在澶州久留——罢,只要惊鹊在澶州一日,利某定然护他无虞。”
“多谢元贞兄了。”我拾起云中君,“再会。”
“别过。”利攸行对我一抱拳。
石碑立在我坐过的地方,我施了一个术法,让它能在原处矗立到下一次沧海桑田——说来也嘲讽,我需要神力时候,偏偏神力全无;术法恢复时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用来造墓立碑。
我没有想好落款。我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身份和越别枝共碑。石碑上的落款处一片空白,大概也不会有补满的一天。
我要回家去了。
第44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观颐
我并没有直接回深州,而是从澶州北上博州,从磁州和魏州的边界擦过去,绕过深州,去了一趟易州。
五十州顺应地势,由天地分,州与州之间大多以大川大河或群山峻岭等天堑为界,因此经历这么许多次沧海桑田,五十州还是五十州,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我为人时听人说过,第五十个州名叫振州,只闻其名,不见其实,据传还是天界和人间的接壤。反正我当神这么多年,也没在天上见过接壤处,大约又是戏文话本里的胡编乱造,日久天长就以讹传讹了。
我像个最普通的凡人一样,背着刀走在我的路上。一路上也听人说了许多我错失了的人间的消息。譬如五十州已然被一位号做昆玉君的人一统了,那位昆玉君在定易两州交界修了一座黄金台,如今的五十州就进入了黄金台时代。
行路人说来打发时间的,有家国大事,也有乡野传闻,譬如有人在蛮荒的妫州见到了鹿角狮尾,蛇瞳雀羽的半人怪物,看样子似乎还是个女怪。
我听了一路杂谈,听得最多的还是对昆玉君和他身边得力大将步暮鲤的歌功颂德,不由得也萌生了想去看看那传闻高达百尺,赤金浇筑的黄金台的想法。
易州的繁荣全不是澶州能比的。一座黄金台就能证明如今五十州的财力有多雄厚,定易两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更是富裕非凡。
我刚进易州地界,差点满目金碧晃花了眼——宽阔青石街道一尘不染,两旁商铺林立,店内奇珍异宝多如牛毛,甚至堆出了门外,就连街角最不起眼的一家酒肆,门口挂的酒旗都是绸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