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哥儿兄妹回来了没,怎么没听见动静。”
方氏直起腰来,闻言撇了撇嘴角道,
“没见呢,我这半天就一直在这前院里忙活,灯哥儿要是回来了我怎么能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上哪儿躲懒去了。可见平时看上去再老实的人心里头也是泛着猾的,也不想想不干活儿家里吃的喝的从哪儿来。”
方氏也不是真对季灯就有这么大意见,不过是借着灯哥儿这茬儿指桑骂槐说给大房屋里的人罢了。说到后面,更是提了嗓门儿。
方老太对这个侄女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却避开不谈,毕竟这事儿掰扯到死也得不出个丁卯来。只吊起苛刻的眉梢眼角瞥向院门口外的土路上,村里拖着鼻涕花着脸的娃们偶有嬉闹追打着路过,却始终没有灯哥儿兄妹俩的身影。
天光越来越亮,眼见着季江已经该在地里翻地下种了,方老太的脸色越来越黑,骂道,
“兔崽子心真野了?都这会儿了还不回来,耽搁了地里的活儿咋整?!”
真是跟了他俩那爹一个德行!都是面上老实心里尖猾的!
方老太咬着牙心里怒涛不平,老二季河打小就爱投机取巧,不听他们夫妻俩话,大了更是骗着他们从人牙子手里娶了个奴婢出身的哥儿回来,这对于看中面子更甚命的季家人而言,就是如鲠在喉的丑事。
虽然这几年灯哥儿在家里在外头一副愚笨模样,谁说是不是跟了老二一样心里憋着坏的!这装模作样的竟是险些把她都骗过去了!
方老太正在气头上,就见一高一低两个小人儿出现在了院外的小路上,待走的近了,才看清是灯哥儿兄妹两个。
方老太定睛一看,火气蹭蹭又要往上涨。只见兄妹两人的衣服上滚的尽是灰,还有几处勾破了只剩条条丝丝,露出里头的胳膊腿儿来。
还不等方老太伸手去揪季灯的耳朵,季灯先一步扑上前塌了脸就开始哭,
“奶啊――奶――我俩差点就回不来了――”
季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很是可怜。方老太伸出的手顿时尴尬的顿在了原地。
季灯一见,哭的更是起劲,却是不经意般注意着方老太的脸色。嚎啕了半天,眼见方老太就要开始不耐烦,这才止了止哭腔,抽抽噎噎的把话说清楚,
“山边儿的野菜都叫人给采完了,我和小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就往山里头走,结果没看见坡,一脚踩空就给滚下去了,要不是有个藤能抓着上来,我俩就再也回不来了,哇――”
季灯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干着活儿,吃苦受累都不吭一气,方老太早就习以为常,把人当季江一般用。如今季灯这么一哭,方老太才恍惚想起来,季灯今年也才十四,虽然眼见着到了说亲的年龄,却还是个娃。
4.第四章
季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季小妹被哥哥骇了一跳,却渐渐被季灯带的也红了眼眶,想着死了的爹和阿爸,想着天天吃不饱还要担惊受怕,顿时也红了眼眶,跟在季灯身后抽抽嗒嗒的哭,灰迹血迹在脸上被泪水冲出一道一道,看着狼狈不已。
门口被季灯哭声吸引过来的邻居瞧了,七嘴八舌对方老太道,
“孩子怪可怜的,快让回屋歇歇吧,收收神,还有这个小的,更是得操心着些。”
“没了爹和阿爸的娃本来就过的苦,方老太你该对人家更好好疼些才是啊。”
邻居指了指拽着季灯衣角抽抽嗒嗒的季小妹。
门口的婆子阿么纷纷附和,也有人挑事儿道,
“那山深里连七八个壮汉子结伴都不敢去,方老太你咋就敢让这俩娃去,就算孩子是个哥儿和女娃也没有这么作践的理儿啊。”
方老太脸皮一臊。季家家底空空,能多采些野菜,就能多省下粮钱给季老秀才四个买笔买书。可村里头富户没几家,大多勤俭度日,山边儿不要银子的野菜自然早早被采光。
但山里边足足有五六年没人进去过了,野菜菌子啥的肯定都堆成了山,方老太心馋不已,便叫季灯多往里走走。
至于吃人的大虫野狼,方老太想着好几年没听过了,再加上又不是她去采,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这事儿说出来方老太就成了苛待孙儿孙女,这名声传出去等季老秀才回来听了定要教训她。方老太面皮一抽,心底对季灯兄妹才升起的几分怜惜顿时烟消云散。
这边儿季灯虽然抹着眼泪,却一直悄悄打量着方老太的神情,见方老太被人戳穿本性面露难堪,心下忍不住一阵畅快。